他所杜撰出来的身份和履历,有理有据,天衣无缝,若非在场的唯有段乞宁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只怕所有人都?要被他的伶牙俐齿和伪裝出来的诚挚给蒙在鼓里。
段乞宁猜测他出现在此的目的,不外乎寻求蛊毒解药。赫連晴不知晓他的下落,说?明他是瞒着赫連晴和苏彦衡等人的,估摸着是他给赫连晴种下鳳求凰后,后悔了,想来桑州和大幽交界的一带碰碰运气?,没想到遇上狂风暴雨泥石流。当时情况那么凶险,稍有不慎一命呜呼,拓跋箬犯不着以身试险,所以坠入泥流并非设计,而是纯属意?外,除了她,无人再出手相助,这足以说?明:他的亲卫队无人在他身边。
他就是独自去往大幽寻求解药的,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被段乞宁捡了个?正着。
段乞宁知道他是大莽凰子,但是拓跋箬不知道她知道他是大莽凰子。
想到这层信息差,她的呼吸炽热了几分,“此处不过是我等一行人短暂歇脚的地?方,待到行装物资整顿妥当,我等即刻便要上路,萍水相逢也是缘分,若竹小公子,你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
落在崔锦程耳中,有些刺耳,他自?然?感受出来段乞宁语气中少有的狂热。她对一个仰慕她的男人狂热,意?味着什么?
等待若竹回复的这些许片刻,崔锦程感觉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他的喉咙,或许是预料到了若竹的回答,想到他自?个?和段乞宁即将沦为泡影的二人世界,崔锦程的呼吸变得阻塞,胸腔里竟然?翻涌上来密密麻麻的苦涩。
果?然?,那少年?眸闪亮光,殷切地道:“宁姐姐,你们要去哪里?”
“桑州田螺村,”段乞宁勾唇浅笑?着,“你既打听过我的身份,也当知晓我当年?南下桑州的事迹,曾在桑州发家。”
拓跋箬点头如捣蒜:“我知晓的宁姐姐,我……我想同你一起!我想和你一起去桑州!你带上我吧,宁姐姐!”
众人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汪娘子哇哦了一声,段乞宁作出微讶的表情,人堆后的崔锦程却脸色铁青。
段乞宁背对着崔锦程,并没有发觉他的异常,而是目色微沉地?同拓跋箬道:“我们去桑州可不是游山玩水的,一路上的艰苦你也看到了,暴雨洪水随时都?会成为拦路虎。更何况,朝野动荡,我段家从前为凰商,富可敌国,遭人忌惮,二凰女殿下将要继任大统,其政党排除异己,对段家赶尽杀绝,我们一行人都?在苏首辅的追杀名列中,随时都?会有性命危险……”
跟在她身边,会有暴.露行踪的风险,段乞宁故意?拿“二凰女”试探他,当然?事实也確实如此。
身后侧的崔锦程,将拳头紧紧攥了起来,段乞宁的这套说?辞无比耳熟,正是因为耳熟,才讓他现在有些不是滋味。
她像劝他一样劝谏若竹,愛慕她的若竹当会如何作答?
若竹和崔锦程一样执着,固执地?爬上前,紧紧地?扯住段乞宁的手:“宁姐姐,我不怕的,只要能和你一起!我和他们走散了,我的那些商队朋友也不知晓还活没活着,你带我一同走吧,我若是被母亲捉回去,母亲肯定要扒我一层皮的!”
那少年?同段乞宁道雪州的一妻一夫制,他一介男子在外漂泊后归乡,唾沫星子必然?会将他喷死,他不能再婚配好人家,母父会把失去婚姻价值的他丢给草原上的痞子。
“她们会打我、辱骂我的,那样活着还不如叫我去死!宁姐姐,你留下我吧,准我同你一起!”少年?哭红眼眸哀求,“我仰慕你,即便是无名无分地?跟在你身边,我也愿意?的……”
崔锦程亦是红了眼眶,身子克制得在发抖。
然?而这不过是段乞宁的圈套。
鳳求凰的雌雄蛊彼此有感应,拓跋箬不可能不知晓她身怀和他一样的蛊毒,所以他在得知彼此的目的地?一致后,定然?会想方设法留在她身边,寻求解药的线索。
他是个?聪明的,故意?扮演这么个?“迷弟”的身份,方便接近她。
段乞宁也有意?将他掌控在身边,当下将计就计陪他演戏。她做出思忖利弊很久的模样,终于?松口应允,少年?的面上浮出欣喜之色。
崔锦程却踉跄了两步,险些没有站稳。
为何他想要留下来时,不论他如何苦苦哀求,段乞宁都?执意?要将他送走,甚至不惜趁他昏迷时,一声令下,一辆马车将他驮运?她对他能狠得下心到这种地?步!可为何面对若竹的恳求,她这么快就能做出决断?
她对这个?数面之缘的少年?动心了吗?看上他的好皮囊了吗?
好似有一把利刃将崔锦程的心剖出裂纹,丝丝缕缕的痛感钻了出来,令他稍稍窒息,他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而这一幕,正巧被床头的拓跋箬收入眼底。
望着崔锦程那样失魂落魄的模样,拓跋箬报复得很是愉悦。
他出现在这里,的确如段乞宁猜想的那般,后悔了,想来桑州大幽一带寻求凤求凰的破解之道,遇见段乞宁是个?意?外。他起初没打算和段乞宁混为一路的,谁知道会透过她看见她身后的少年?拓跋箬永远会记得在大延凰宫中,赫连晴曾对崔锦程说?过要娶他为夫的话?。
拓跋箬从前为集万千宠愛于?一身的凰子,大莽最好的东西?都?是他的,任何人和他抢东西?的下场都?是死。他早已?将崔锦程这个?小贱人的模样牢记于?心,这小贱人既然?敢在赫连晴心里霸占一席之地?,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拓跋箬决定抢他的妻主,让他品尝心爱之人被霸占的痛苦。且他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早就打听过段乞宁是个?花心女娘,最好男色,勾.引段乞宁的事他有十足的把握。
彼时见到崔锦程如此,拓跋箬的眸底折现优越感,只是他遮掩得很好,望向段乞宁时完全变成楚楚可怜的模样:“宁姐姐,我们何时启程?”
“明日?启程,今夜在此留宿一宿。”段乞宁温和地?道。
拓跋箬看上去精神?很好,径直下床,完全就是一副仰慕者的模样,段乞宁去哪,他就跟去哪。
“崔小公子,你怎么了?”
段乞宁随暗卫这声关切也将视线投去,便见小少爷面色苍白、隐忍克制的模样。她担忧地?上前,捧起他的手腕,“是不是又胃疼了?”
第103章 第一零三章 寒瓜
“我……”崔锦程抽了抽手?, 抬眼看见段乞宁身側的若竹靠近,顿时?僵住身形。他多想大胆地同段乞宁道:“我不喜欢他,不想要他和我们一起上路,不希望他破坏你我二人之间的美好!”
可是, 他不敢。
这样会不会触怒到段乞宁?她会不会勒令把?他赶回雪州?
崔锦程不敢赌。他只能扯着苦涩的嘴角撒谎道:“宁姐姐, 我有一些不舒服……”
段乞宁心绪牵紧, 同时?也将他的手?腕握得更紧:“先去榻上休息一会吗?”
说着,她将崔小少爺往那张床上牵引, 崔锦程却很抗拒那张若竹睡过的床,慌乱着脸色把?自己的手?抽回, “不用了,我想去火堆旁的草垫上。”
他是个?病号, 段乞宁自然事事依他, 扶他去往那头。拓跋箬见状, 紧随其后跟着, 同他们一道落座于草垫。
崔锦程敢怒不敢言, 对那少年?狗皮膏药似的行径感到气恼, 偏偏又不能表现出来?,他抱膝蜷缩着,把?头埋在膝盖中?生闷气。
段乞宁当他肚子難受, 陪他静静坐着,没一会,拓跋箬贴了过来?,朝她问东问西的,“这位哥哥是宁姐姐的夫郎吗?”
“嗯。”
“是宁姐姐的側夫还是侍夫呀?”
“侍奴。”
“啊?”拓跋箬张唇讶异了一下,“我还以为?哥哥这么好看,宁姐姐又这么宠愛, 应当是姐姐的側夫呢?哥哥胃疾这病确实有些難根治,稍微水土不服就容易犯,哥哥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