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姐姐,你想哭便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他将头埋过去,低声细语着。

段乞宁已将情绪收敛,在低头时神色如常,顺手给火堆添柴,“哭?”她道:“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你以为?我是你?”

她而今挖苦他,崔锦程竟然觉得心里还?挺好受。每个人都?有表达情绪的?不同方式,这或许是她发泄情绪的?方法,总比压抑在心里强。少?年松了一口气,“宁姐姐,我也没有那么喜欢哭吧……”

段乞宁动?身,偏过半边身子对向他,染着些木炭味道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端起?他那张俊美非凡的?脸,端详很久,才松开手指,弯了弯唇角,似在为?他方才那句辩白感到玩笑,不过她未加反驳罢了。

她这一笑,少?年跟着心情舒缓些许,再度将脸颊贴在她的?肩上。不过,煮粥到底过程漫长,段乞宁想了好些会旁的?心事,不知不自觉间,那小子从她的?肩处滑落,睡在了她的?臂弯中,再到后来,她将少?年的?脑袋轻轻捧着,缓缓安置在了自己?的?大腿间,让他枕靠着自己?的?腿入眠。

半个时辰后,飘香的?米粥出炉,段乞宁将野菜置于里头烫开,将腿上的?少?年唤醒,拍了拍他的?面颊。

或许是因为?久未进食,又或许是因为?这是她亲手所煲,崔锦程捧着米粥,也顾不上烫不烫的?,吃得很急,平日?里那些矜贵小少?爷的?模样仿佛都?被他抛之脑后了。段乞宁望了会他失态的?模样道:“慢点吧,小心烫,太?烫了吃着也难受。”

道完,她捧起?自己?的?那碗,舀了一勺后吹了吹。

同她往日?吃食的?规格相较,今日?的?白粥野菜确实有些索然无味,不过现在也没那条件,她倒没那么娇气,三下五除二接受当下的?处境,将那碗白粥配野菜下肚,略显不够又去盛了一碗,掌着汤勺,她问崔小少?爷:“你还?要吗?”

崔锦程从碗里探出脑袋,唇瓣一圈还?嵌着白粥圈,眼眸澄澈地摇了摇头。

“不够就说哦,不用?顾虑这顾虑那的?。”段乞宁开玩笑道,“苦了自个也不能苦了夫郎。”

崔锦程耳根一红,把大碗凑过来给她看,里面还?有不下半碗的?样子:“……宁姐姐,真的?不用?。”

段乞宁瞄了一眼:“小鸟胃啊,你这是。”

那少?年有些腼腆地说:“宁姐姐,我从前?就吃得少?。”

从前?,段乞宁虽没刻意?留意?,但细细回想了一番,似乎记忆中他确实吃得不多?。“怪不得这小身板风一吹就倒了。”

崔锦程面上的?绯红更?甚,听她又慢悠悠地道:“往后多?吃些,长长肉,嗯?”

往后……少?年眸底闪烁。这个词充满想象,往后是什么光景,谁都?不知道,但她这么说,便证明她未来的?世界里有他。光是联想到这一点,就足够让他的?内心激昂澎湃,崔锦程捧紧碗筷,很重很重地“嗯”了一句,似在与她立下约定,登时,段乞宁见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快吃那碗白粥的?速度。

什么呀……段乞宁不明所以,好笑地弯了弯唇角。

晚膳时刻过去,伙计们忙忙碌碌地收拾锅子和碗筷,将段乞宁这里的?也一并收走,她们另外递过来一条毯子给她,段乞宁将毛毯展开,披到崔小少?爷的?肩头,道:“夜里凉的?,你盖着。”

崔锦程刚想还?给她盖,便见她已抽身去打点火堆了。夜里睡觉的?篝火也有讲究,他们现下在破庙里生火,起?码火势不能太?大点燃室内屋梁,又不能太?小,完全失去热源。将它一直维系在恰当的?火势最好,挨到黎明可以打巧熄灭。

这事段乞宁不咋在行,她将掌柜的?唤来,一边听一边学,末了自己?上手操作。

崔锦程裹着毯子蜷缩在那,目光一直追逐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待到她成功后,室内火光黯淡下去不少?,少?年的?眼眸却反而明亮异常。

她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崔锦程由衷地想。

做完这一切,段乞宁得空坐回他身边,与他挨得极近。崔锦程悄然挪动?屁股,往她那侧贴了贴,刚想展开一边胳膊,把毯子匀出去一部分给她,汪娘子提着药箱过来,小少?爷只好悻悻收回手,佯装无事地凝望火堆。

汪娘子是来给段乞宁身上的?刀伤换药的?,眼见崔锦程在,便提议把这个表现的?机会让给他。

段乞宁回首望他:“你好些了吗?”

“好很多?了,”崔锦程点头道,“可以替宁姐姐换药的?。”

如此,段乞宁才嗯一声表示允许,汪娘子把药膏交付给他,并叮嘱了好些注意?事项。

汪娘子眼眶微湿地走后,崔小少?爷从毯子底下钻出,温温吞吞地跪走至她的?背后,段乞宁用?侧面对着篝火,不至于叫他看不见伤,待他在身后跪定时,她盘腿而坐,扬手解了自己?的?腰带,褪去外衫。

雪白的?、裹着染血纱布的?后背暴.露于视野中,火光映亮她背脊后边的?肌肤纹理和绒毛,少?年滚了滚喉结,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敢将眸光落下。

从前?在温泉池,不是没见过段乞宁赤.裸的?后背,只是远远没有这一次来得暧.昧,尤其是这昏暗明灭的?火光,更?添一种干柴烈火的?躁动?味道。许是和天气过于干旱也有缘故,崔锦程抿了抿薄唇。

段乞宁偏头望着二人打在破庙木框上的?影子,久不出声,也未催促,直到少?年冰凉的?手指覆盖上来,她收回目光将脊背压低,抬手想将自己?的?发缕整个捋到一边去,崔锦程倏尔道:“我来就好。”

段乞宁放下手,少?年替她轻柔地捧起?发丝,挪到肩头,露出脊背。那股冰凉的?触觉很快轻轻地转下,替她解开腋窝旁的?纱布绳结。

整个换药过程都?很安静,段乞宁一只手撑在下巴上放空,崔锦程小心翼翼地替她上药,炭火霹雳乍响的?一瞬,她撩开眼眸忽然道:“我可以留你在身边,只是,每月下旬我月事来临时,离我远些。”

崔锦程的?眸色为?之黯淡,但还?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上完药将纱布包好,崔锦程侍奉段乞宁穿好外衫。

夜色已浓,另一处的?掌柜们已席地而睡,少?年鼓起?勇气,将毛毯均出一部分盖到她的?膝盖上。

段乞宁扯过毛毯,望了他一眼,随即躺在了他身侧的?草垫上,崔锦程见状也紧紧挨着她躺了下来。

往后一旬的?夜晚,都?如此夜,段乞宁和崔锦程和衣而眠,夜里一同蜷缩在同一方毯下,白日?段乞宁则会亲自为?他煮粥。

这样的?日?子,即便是颠沛流离,崔锦程也能品味到一丝甘甜,他以为?这一幕会长久下去,直到众人快要抵达桑州地界那会,天降暴雨,段乞宁从洪水泥泞中救助回一个少?年。

他的?出现,打破了崔锦程和段乞宁相濡以沫的?二人世界。

第101章 第一零一章 泥流

时逢夏秋交替时节的?季風, 持续性的?降水与数月前的?久旱成灾仿佛两个极端,本就干旱衰败的?桑州附近哪里承受得了如此凶猛的?暴風雨,段乞宁等人前脚刚迈到此地村落准备投宿,后脚海水倒灌, 洪水衝泻, 把一行人的?商队货物卷走不少?。

段乞宁随伙计们在?洪流里打捞半天?, 抱着?能?捞多少?是多少?的?心?态,素来养尊處优的?崔锦程也踏入洪流, 尽到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为了防止被洪水衝走,他们彼此的?腰间有绳索相系, 段乞宁将崔锦程的?举动看在?眼里,她一手继续护住物资, 另一只手則紧紧拽住与他相連的?绳索。

没过多久, 一行人在?逆流中气喘吁吁, 放眼望去, 整座村庄完全?被洪水吞没, 村民们叫苦不迭。

这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 隔天?,水位退去,段乞宁等人皆满身泥沟, 而?原本他们打算投宿的?村庄則倒坍无数,附近村民们正?忙着?抗險救灾,没空招待他们几个外乡人。

环顾这般凶猛的?險情,众人面色皆忧心?忡忡,劫后餘生未曾讓他们感到欣喜,反而?讓他们滋生出一种人类在?大自然面前多么渺小的?无力感。段乞宁也这样?覺得,但她悲观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 作为一行人的?大当家,她很快动员伙计们盘点物质、整理行装。

段乞宁在?前边指挥,众人齐心?协力修缮马车,将半干未干的?物资驼回马车架上,便是在?这时,伴随着?几声粘稠的?滚石声响,几粒碎石滚落到她的?脚边。

段乞宁凝神望去,直覺提示不好,仓皇抬头时便见不远處的?山丘上的?土块似在?震动,愈来愈多的?石块颗粒在?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