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杜知州为响应朝廷“齐心协力,赈灾东南”的号召,对晾州城的粮價和盐價都?一一做足把控。段乞宁今日逛街私底下也探查了?一番行情,杜知州此举的确稳定了?晾州市场,可以说晾州城内物价得以安稳未受南方旱灾影响,她有一定功劳。

这样一个“新官上任三?把火”的角色,尋她这个才被罚俸禄的虚头县主做什么?

段乞宁心有疑惑,命车马先行将小少爷送回去,她则随那官吏前去茶楼赴约。

一番相商,待到段乞宁出茶楼,已是夜幕降临。

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凰宫那头传来消息:七凰子殿下慕名晾州风情及珠宝玉器,特来晾州求学。

他一个人来还不够,他身边的伴读也需一并跟来,浩浩汤汤一堆人,都?是些世家公子,求学的这段时日暂居晾心书院,聘请专门的夫子教授玉器礼仪及晾州音律等。

杜知州唤段乞宁前来,是要她打?下手的。毕竟永康县主位同“知州通判”,凰子莅临如此大事,少不得段乞宁张罗。

这便是要上班了?。

段乞宁只要一想起接风洗尘宴上,那白?衣少年如毒蛇一般纠缠在她身上的模样,就头皮发麻,更别提过几天就要见到他。

她抽空翻了?下许久未曾打?开?的系统面板,待看清第三?条路线“夙愿得偿”那明?晃晃的“-99.9%”进?度后?,直接关闭面板,心烦意乱地打?马回府。

段乞宁左脚刚迈进?明?月轩主殿,迎面撞上端着血手帕出来的多财,不免拧眉疑问:“怎么了??”

多财焦急回道:“少主,方才您不在,小公子铁了?心要穿耳,小奴劝也劝不了?。小公子他寻了?您房中镜匣里的银针,径直往耳垂上扎,扎得血淋淋的,您快去看看吧!”

段乞宁心头一跳,推门步入里间。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恩典

里屋烛火通明, 崔锦程披散长发,坐于段乞宁的梳妆台前,他正?眉眼阴翳地凝望铜鏡中?的自己。

他的右耳被銀针贯穿,鲜血布满耳垂, 染湿他耳鬓的发, 而?他左手捏着染血的銀针, 正?在往自己的左耳垂上扎。

銀针入肉,掀起钻心得疼, 令他嘶鸣了一下,却没有阻止这个?举动。

他依旧固执地、坚决地, 直到鲜血涌出,滴落在梳妆台上。

段乞宁緊拧在一起的眉梢浮现于铜鏡邊缘, 她凝望少年忍疼痛苦的雙眸, 倏尔攥住他刚刚拔出银针的那只手。

“我不是和你说?过?很多次了, 不要再做这种事, ”段乞宁语气冰冷, 帶着微愠怒意?, 有点不可理解地拔高音量,“就为了戴那个?耳坠?”

崔锦程顿住手,睫羽颤动一二, 磨了好半晌才?道:“这不一样,宁姐姐。”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傷害自己的事情。”段乞宁将他的手甩下。

崔锦程不答话,呼吸随耳邊的痛感?失衡着,他低垂眉眼,鸦羽长睫的阴影笼罩眼瞳,掩埋他内心深处的自卑。

阿潮哥哥的那句“崔侍奴”,还有今日首飾铺掌柜看他的眼神, 都好似在为他血淋淋地剖析一件事:他跟在段乞宁身邊,名不正?言不顺。

他家破人亡,没有长辈为他穿耳,也再没机会穿上大红喜袍。崔锦程心道,不如干脆,自己扎破自己的耳垂,这样往后再站在她身边,佩戴她买的耳坠,旁人便会以为他是她的夫郎。

少年滚了滚喉结,将那些卑劣的念头吞入腹腔。

段乞宁凝望他耳边愈来愈浑浊的血迹,眉梢越锁越緊,索性唤多财前来,让他去请汪娘子。

崔锦程眼褶一抬,视线火熱,悄然地透过?铜镜打?探她现在的臉色。

段乞宁压抑着呼吸,在等候汪娘子的这段时间里,冷不丁地问他:“穿耳的银针可消杀处理过?没?”

少年颔首应着:“置于炙火下烧过?。”

段乞宁朝他迈步,雙腕耷在他的肩上,双手轻轻从背后捧着他的面颊,仔细端详出血点。

好在耳垂这地方的血管并不是很密集,血流了一些便不流了。

“你真是的……”段乞宁闷闷地道,“还好,还知道消毒,不算太笨蛋。”

崔锦程面上一臊,不知她这到底是夸他还是讽他。

二人相继沉默多时,等到郎中?前来。

多财已将崔小公子的情况提前告知,汪娘子也算有备而?来,专门携帶了止血愈肤的药材。

因着外傷在耳朵,女男授受不亲的顾忌较小,汪娘子在段乞宁的陪同下简单给崔锦程诊疗过?,拉着段乞宁前去碾药,还特地给她分?享了个?好消息。

段乞宁闻言,面色微讶地望了眼她的小腹道:“几时怀上的?”

汪娘子露出羞意?,自个?又?给自己把了下脉,反复确认后才?道:“一月有余,约莫是谷雨的时候……”

“到底是播种的季节哈……”段乞宁调侃一句,随后正?色道,“恭喜恭喜,得偿所愿了汪娘子~”

汪娘子笑?呵呵地摸摸自己的小腹:“待孩子出世后请你喝喜酒,宁少主一定要来啊!”

段乞宁笑?道:“这是自然,本?少主包个?大红包!”

闲聊攀谈几句,段乞宁重金酬谢汪娘子,并专程差遣一辆马车将她送回去。

待她返回寝殿,下人们已将药草磨好呈上,段乞宁遣散众人,只留药盏于手。

稍稍蘸取一些,溫熱和粘稠的感?觉裹挟指腹,她摩挲了一会手指,行至崔锦程身后,用手背将他的头颅摆正?,正?对着铜镜。

那少年的视线与她在镜中?交汇须臾,段乞宁压低呼吸,沾满馥郁药汁的双手分?别抚上他的双耳,指腹捏着他耳垂下的软肉溫温吞吞地搓着。

崔锦程缩了两下肩膀。

“现在知道疼了?”段乞宁顿住手,“方才?下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瑟缩,疼给我忍着。”

言罢,她再度搓揉,力道不减反增,将他耳垂上的血迹一并搓擦带走。

小少爷湿润眼眶,但还是乖巧听话地正?坐在那,似是和自己赌气微微鼓着个?腮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