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岁,或下下一岁的祭天,他立于此地,而她,穿着繁复耀目的明黄袆衣,戴着九龙九凤的华冠,与他并肩立于高台之上。

群臣俯首,山呼震天。

是的。就是如此。

他需要更强的力量。这登天之位,绝非终点。

目光收回,缓缓扫过下方正陆续起身的群臣,神色复归冷峻。

礼部尚书的声音再次拔高,带着恭谨:“请太子殿下回驾!”

辛夷道一颔首,转身迈步,沿着九十九级汉白玉阶向下走去。

每一步踩在冰冷的石阶上,都异常坚实有力。

百官垂首恭送,御台之上,皇帝隔着垂下的珠帘,远远目视着自己的长子渐行渐远的身影,眼底情绪深沉晦暗,难以揣摩。

皇家夏苗草草结束,庞大的銮驾与文武百官的队伍蜿蜒回京

京城上空似乎盘踞着无形的闷雷,盛夏的阳光也带着一丝焦躁的气息。

永定侯江鼎廉在侯府不过匆匆停留了两日。

边关急报传来,戎狄异动,侯爷未来得及安抚忧心忡忡的妻儿,便再次披甲上马。

蹄声嘚嘚远去,消失在城门外扬起的黄尘里。

几乎与侯爷离京的蹄声相叠的,是从禁苑深处传开的惊天消息:四皇子辛夷子固于夏苗围猎时遇刺重伤,被生生剜去了一只眼睛!

这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大石块,激起的波澜瞬间席卷整个京城权贵阶层。

人人惊骇,私下议论:究竟是谁,竟敢对皇子下此毒手?是困兽犹斗的二皇子辛夷巍?还是趁火打劫的四皇子政敌?

二皇子党与四皇子党在京城中枢的交锋,因此骤然升级到白热化。

朝堂之上,每日奏章如雪片飞入内阁,参奏、弹劾、攻讦,此起彼伏,目标皆直指对方党羽手中把持的重要官职。

六部衙门里气氛肃杀,官员们行色匆匆,说话都压低了声音。

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役在京城各显贵府邸和大街小巷间穿行的频率明显增加,朝野上下,皆嗅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不知下一滴血,将溅在谁的顶戴之上。

白鹭书院的学生们已无心揣测皇子们的争斗,他们紧绷着最后一根弦,埋头于书山题海之中,为即将到来的秋闱做最后冲刺。

然而,书永定侯世子江锦昭,却已注定与这场功名角逐无缘。

关于世子江锦昭重伤的流言,在皇家队伍启程回京之前便已悄然流传。最初只是说他随猎时不幸遭遇猛兽袭击,伤了手臂。

但这流言在坊间经过无数添油加醋之后,抵达京城权贵圈层和永定侯府女眷耳中时,已扭曲得触目惊心。

“听说了吗?永定侯那个世子,废了!整条右胳膊怕是都要不得了!”

“岂止!有从围场回来的太医私下讲,抬回来的时候都快没气儿了,浑身是血,骨头都碎了。”

“啧啧,可惜了,今年秋闱他本是大有希望的!”

“永定侯府本就子嗣单薄,这世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还了得?”

当这些越来越惊悚的传闻终于传到永定侯夫人许氏和嘉庆县主江颂宜耳中时,最后版本已演变为“侯爷世子江锦昭,怕是不行了!”

第268章 探望

“不……不可能!”

侯府正院的内厅里,许氏猛地从圈椅上站起,脸色惨白如纸,指尖深深掐进了掌心。

侯爷离开前,说昭儿受了伤在养,不许她们去围场添乱,只说无性命之忧。

可如今这甚嚣尘上的传言……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让她摇摇欲坠。

江颂宜一把扶住母亲,她比母亲知道得多一点。回京途中,太子曾遣近侍悄悄递过话,只言哥哥伤势颇重,断了一臂,暂无性命之虞。

可“断臂”二字已足够残酷,而此刻,外界竟在诅咒她的哥哥要死了!

“娘,别信那些流言!”江颂宜冷静坚定,一字一句,像是要把这话也钉入自己的心底,“哥哥在围场安全的地方养伤,父亲离开前不是说了,已无性命危险吗?我们等他回来!”

许氏在女儿沉静目光的支撑下,才勉强没有瘫软下去,但鬓角一夜之间似乎多添了几缕霜白。

她勉强点了点头,颓然坐了回去,目光空洞地望着门外庭院里刺目的阳光,仿佛耗尽了所有气力。

就在永定侯府这愁云惨雾之时,门房传报:桑家夫人携大小姐桑雯茵来访,特来探望受伤的世子。

桑家?那个与侯府有婚约,却又因江颂宜曾与桑雯茵在公主府有过冲突而关系一直微妙的桑家?

许氏眼中瞬间凝起一丝冰冷的怒意。

退婚的念头,在得知桑雯茵对自己女儿的傲慢刁难后,便在她心头盘旋过无数次。只是碍于世家颜面,加上儿子与桑雯茵有婚约在前,她只能强压着不满。

如今儿子重伤流言四起,前途尽毁的关口,这对母女登门探望……呵!

她慢慢站起身,深吸一口气。“颂宜,随我出去迎客。”

她的声音恢复了侯府主母该有的平稳,只是语气里,一丝温度也无。

正厅里,气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