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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之外:劫后余温
与帐内阴冷压抑的气氛截然相反,营地主帐区域此刻灯火通明,重新点燃的篝火驱散了夜的寒意,也照亮了一张张劫后余生的脸庞。
锦衣卫将江颂宜、太子辛夷道一以及重伤的江锦昭三人严密护送至安全地带后,立刻向夜空发射了代表安全的信号烟花。那璀璨的光芒划破黑暗,如同希望的灯塔。
很快,得到消息的永定侯江鼎廉、江奕桓、苏盛、俞桓珅、黎霆贞等一众焦急寻找的官员和学子们,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陆陆续续地赶回了这片光明的营地。
“颂宜!谢天谢地!你没事!真的没事!”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猛地响起。白林夕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来,她双眼布满骇人的血丝,头发凌乱,一身骑装沾满尘土,显然也在山中搜寻了一整夜。她不管不顾地扑上来,用尽全力紧紧抱住江颂宜,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后怕,“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什么凤凰!也绝不离开你半步!绝不!”
江颂宜被她勒得几乎喘不过气,脸颊憋得通红,心中却是暖流涌动,劫后重逢的酸楚与庆幸交织在一起,让她眼眶发热。
“白林夕!你是想勒死她吗?”一个略带沙哑却依旧清朗的声音带着嫌弃响起。江奕桓眼疾手快,一把揪住白林夕的后衣领,像拎小猫一样把她从江颂宜身上扯开。
他俊朗的脸上也带着明显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在灯火下依旧锐利有神,没好气地数落道:“就你那三脚猫的骑射功夫,留下来除了像我大哥一样多挨几刀当肉盾,还能干点什么?给人添乱吗?”
白林夕被拽得一个趔趄,站稳后立刻不服气地挺起胸脯,努力证明自己:“谁说我像江大哥了!我好歹也是正经学过武、上过战场的!怎么也能比江大哥多扛两刀!护住颂宜肯定没问题!”她语气斩钉截铁,仿佛能多挨刀是件多么值得骄傲的功勋。
江颂宜:【这奇怪的胜负欲和自豪感是怎么回事?】她看着白林夕认真的样子,又是感动又是哭笑不得。
一旁的江锦昭半靠在临时安置的软榻上,脸色苍白,胸前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迹。他听着白林夕的话,嘴角虚弱地扯动了一下,想笑又牵动了伤口,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江奕桓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对这位好友兼潜在“大嫂”的彪悍逻辑彻底无语。
营帐外,夜色依旧浓稠如墨,但此处灯火通明,人声带着劫后余生的嘈杂与暖意。
而远处那座隔绝了光明的营帐里,阴冷的算计仍在无声蔓延。光与暗,暖与寒,在这片皇家猎场的营地里,泾渭分明地割裂开来。
……
浓重的药气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临时扎起的宽大营帐里缓慢浮沉。几支牛油烛的火苗不安定地跳动着,光影在人们疲惫而紧绷的脸上摇曳,照亮每一处惊魂未定的痕迹。
苏盛几乎是瘫在辛夷道一身边的毛毡上,后背全是冷汗浸透衣衫的粘腻冰凉感。他死死攥紧辛夷道一的袍袖一角,指尖用力到发白,嘴里颠来倒去地重复着那几句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还活着……表哥,你还活着……”他猛地将脸埋进那沾着泥泞和些微血迹的衣料里,肩胛骨剧烈地起伏着,“还好你没事……真是吓死我了……”
辛夷道一动了动被他压住的手臂,低头看向苏盛那团乱糟糟的发顶,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只发出一个低沉含混的音节:“嗯?”像是确认,也像是疲惫后的茫然。他只记得箭簇破空而来的尖啸,以及电光火石间身体的本能反应。袍袖被苏盛扯得变了形,另一只手在身侧紧握又缓缓松开,感受着这劫后余生的真实还活着,确实是件幸事。
几个须发花白的太医提着药箱,一一躬身进入帐内,动作熟练而不失恭敬。江颂宜和辛夷道一很快诊看完毕,两位太医紧绷的面色稍霁,向四周微不可查地点点头,示意并无大碍。
那沉重的脚步声转到了角落。江锦昭安静地坐在角落一张铺着竹簟的地铺上,腰背挺得极直,如同悬崖边迎风的雪松。
第263章 验证
江锦昭那身淡青色的上好锦袍,此刻全然失去了清雅本色,几处刀口割裂了布料,边缘被发黑的血块牢牢粘住。
尤其缠绕了好几层的细布,紧紧裹住他整只右手和前臂。
空气中残留的血腥气似乎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几位太医轮流蹲下身,神情凝重地搭上江锦昭的手腕,指尖感受着脉搏。
他们眉间的褶皱越拧越深,间或抬起眼皮,飞快地交换几个沉重的眼神。
时间仿佛凝固了。烛火轻微的哔啵声,帐外巡逻士兵整齐的步伐声,都被这无声的沉重无限放大,压得人喘不过气。
同窗们皆是沉默着交换着复杂眼神,喉头发紧。
右手!那是读书人的命!秋闱就在眼前。寒窗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却被这飞来横箭生生折断。
这死寂终于被一声带着少年青涩沙哑的询问刺破。
江奕桓几步跨到太医面前,声音拔得又高又急:“太医,我大哥的手。今年的秋闱,还能下场吗?”
帐内几乎所有人的心都跟着猛地一悬,屏住了呼吸。
太医们放下手,再度无奈地互相望了一眼。
为首那位花白胡须的老者缓缓站起身,面朝着江锦昭。
“江大公子。箭伤处理得已算极是及时妥当。万幸箭矢虽穿掌而过,并未损及筋骨。”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只是这伤。牵扯筋脉皮肉太过,必得安心静养一年半载。届时重新执笔习字,日复一日练习。或可恢复如初。”
话音落下,帐内瞬间炸开一片压抑不住的叹息和惋惜的抽气声。
“天老爷。一年半载?今年的秋闱彻底无望了?”
“何止今年!手指再灵活又如何?那份运笔的力道与掌控,岂是朝夕便能回来的?只怕。再耽搁三年都未见得能赶上当初!”
“何止可惜?他可是山长口中最有望魁首之人。我们私下还说,定要看看今年头名之争,到底是江师兄还是黎师兄更胜一筹。苍天无眼啊。”
“说的正是。凭江师兄之大才,此番秋闱一过,金榜题名指日可待,本该鹏程万里。”
学子间的低语如同冰冷的小蛇,窸窣钻进耳朵。
黎霆贞推开挡在身前的人,走到近前,“江兄,望你珍重自身,安心休养。来日方长,必有大展宏图之时。”
江锦昭微微侧过脸,迎上黎霆贞的目光。
他的脸在烛光下显得异常苍白,鼻翼两侧渗着一层细密的冷汗,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那一瞬间,他想的反而是更糟的可能若彻底废了呢?如今还能好。已是上苍开恩。
他冲黎霆贞颔首,嘴唇动了动:“多谢黎兄挂怀。”
“嗐!”
一声略显突兀的咂舌声响了起来。俞桓珅抱着手臂,那根食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自己的小臂。
他方才一直歪着脑袋打量江锦昭,眼神复杂地转了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