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亮了整整六小时。
当顾斯年被推出时,他的头上缠着纱布,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姜竹荫想触碰他,却发现自己连握紧床栏的力气都没有。
三天后,神经外科主任的宣判彻底击垮了她:“神经修复手术失败,右手功能恢复概率不足20%。”
姜竹荫将自己反锁在病房里,拉紧窗帘,拒绝所有人的探视。
她蜷缩在角落,任凭止痛药的副作用带来一波又一波的眩晕。半梦半醒间,她看见母亲站在解剖台旁对她微笑:“荫荫,这把手术刀要这样拿......”
画面一转,外公坐在藤椅上编竹蜻蜓,枯瘦的手指灵活地翻飞:“手伤了不怕,心没伤就行。”
“可我的心早就碎了啊......”她在黑暗中喃喃自语,泪水浸透病号服的领口。
第七天凌晨,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顾斯年扶着墙一步步挪进来,头上的纱布还渗着血。他跪在她面前,用缠着留置针的手捧起她伤痕累累的右手,贴在自己脸颊。
“姜竹荫。”他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我颅内有血块压迫视神经,下周要做第二次开颅手术......成功率只有30%。”
她的瞳孔骤然紧缩。
“医生说,如果失败,我可能会失明。”顾斯年轻轻吻她绷带边缘luo露的皮肤,“所以在我还能看见的时候,想记住你拿手术刀的样子。”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敲碎她筑起的高墙。姜竹荫终于崩溃大哭,颤抖的手指抚上他消瘦的脸庞:“你骗人......你明明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
“那就和我一起赌一把。”
顾斯年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属片那是她母亲的金牙,裴图渊不知何时送来了这最后的遗物,“用你妈妈最骄傲的方式活下去。”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金牙在顾斯年掌心泛着微光。
姜竹荫望着这道光,忽然想起母亲生前常说的话:“荫荫,法医的手可以断,但追求真相的心不能死。”
她缓缓握紧金牙,尖锐的边缘刺进掌心,却让她前所未有地清醒。
“好。”她擦干眼泪,声音里终于有了力量,“我们做康复训练,一起。”
当天下午,姜竹荫主动走进了复健室。她咬着牙用颤抖的右手捏起第一颗积木时,顾斯年正在隔壁病房接受术前检查。监控屏幕显示,
他颅内血块的位置根本没有压迫视神经那只是个善意的谎言。
窗外,临江市的梧桐叶开始泛黄。一片叶子飘落在窗台上,叶脉纵横如人掌心的纹路,仿佛在无声诉说:有些伤疤终将愈合,有些爱能让人重获新生。
22
康复训练室的镜子映出姜竹荫苍白的脸。
她咬着牙,右手颤抖着捏起一颗玻璃珠,汗珠顺着鬓角滚落。玻璃珠"叮"地掉进金属托盘,声音清脆得像骨骼断裂的回响。
"再来。"她声音嘶哑,左手死死按住痉挛的右手腕。
窗外暴雨倾盆,顾斯年推门进来时,肩头还带着雨水的气息。他手里捏着一个牛皮纸袋,指节泛白。
"竹荫。"他蹲下身,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复杂难辨,"看看这个。"
纸袋里滑出一叠照片,裴图渊和曾玉柔在酒店走廊纠缠的画面清晰可见,日期显示是三年前姜母死亡前一周。
最致命的是监控截图:姜母举着手机站在拐角,镜头恰好拍到她惊愕的表情。
"你妈妈......"顾斯年轻轻握住她发抖的手,"她当时拍下了证据。"
姜竹荫的瞳孔剧烈收缩。照片背面粘着张便签纸,是母亲熟悉的笔迹:【荫荫,妈妈永远支持你】。
墨水被水渍晕开,像是被泪水打湿过。
她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见母亲时,老人欲言又止的眼神:"裴图渊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当时她只当是寻常关心,现在想来,母亲分明是在给她预警。
"还有更关键的。"顾斯年点开平板,画面里裴图渊正在地下车库打电话:"......必须把天台监控处理干净,玉珏不能留案底......"
日期正是姜母死亡当天。
姜竹荫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旧伤崩裂,鲜血染红纱布。原来裴图渊不仅知情,根本就是主谋!她抓起照片冲向洗手间,反锁上门,呕吐声混着压抑的哭声从里面传来。
顾斯年安静地守在门外,直到听见"哗啦"一声镜子被她砸碎了。
"我要起诉他。"姜竹荫拉开门时,脸上还挂着水珠,眼底却烧着冰冷的火焰,"伪造证据、胁迫作伪证、故意伤害......"她每说一个罪名,声音就稳一分,"哪怕过了追诉期,我也要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顾斯年抚过她红肿的指关节:"证据链不够完整。车载监控只能证明他去过现场,曾玉柔姐弟的证词也......"
"会有的。"姜竹荫抓起外套,"我妈妈教过我,尸体从不说谎。"
他们连夜驱车赶往省厅证物库。暴雨中的档案馆像座坟墓,管理员打着哈欠:"三年前的物证?早销毁了......除非是未结案的凶杀......"
"就是这个。"姜竹荫突然指向角落的纸箱标签上写着"临江一中坠楼案(存疑)"。她颤抖着掀开箱盖,母亲沾血的衬衫下,赫然压着一枚袖扣。
铂金质地,内圈刻着裴氏集团的徽章。
"这是裴图渊的私人物品。"她捏起袖扣冷笑,"他出席董事会必戴的幸运物。"翻转袖扣,背面还沾着微量皮屑足够做DNA比对。
凌晨三点,法医实验室的离心机嗡嗡作响。
顾斯年将提取的DNA样本放入测序仪,屏幕上的曲线逐渐重合皮屑与裴图渊的基因匹配度99.99%。
"他碰过你母亲的尸体。"顾斯年声音发冷。
姜竹荫盯着数据,突然抓起电话。铃响二十七声后,那头传来醉醺醺的男声:"谁啊......"
"刘师兄。"她声音轻柔得像在解剖台边讨论案情,"三年前省厅复检,你亲手删改了我妈妈的尸检数据吧?"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杯砸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