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灏摸着她后脑勺的头发:“乖,中餐记得要一定要吃。不想做饭的话,冰箱里有吃的。我会早点回来的。”
其实他想说:我一分钟也不想和你分开。好害怕一转身,你就会消失不见。
安以柔站在窗前,看着他的黑色车子静静的走远,直到消失在视野里,她还一直伸长着脖子不愿意收回。是不是所有热恋中的女人都一样呢?才刚刚分开,心里就开始想念。笑容不自觉的流动在嘴角,关上了窗户。
魏子灏出门后并没有去公司,而是马上给汪经理打了个电话,交代了一下公司的事情后,径直开车去了市中心医院。
拿着那份沉甸甸的报告,魏子灏面无表情。李医生的话像紧箍咒一遍遍的在他耳边回荡,“如果找不到配对的骨髓尽快实行移植手术的话,按照她目前的病情发展,也许不能超过半年……
晚上魏子灏回家时,安以柔做的饭已经熟了。她在他脸上找到了疲惫和深深的倦怠,这一晚,两人各怀心事,安以柔以为是公司的事情恼得他睡不着,刚想问他,孰料他却突然开口了:“在家里会不会太闷,我们明天回母校看看好吗?”她心里自然是雀跃不已,和他一起回去H大是她多年来心里的梦想,可又觉得他突然的提议很奇怪:“你有时间吗?会不会耽误工作。”
“不忙,我想多陪陪你。”魏子灏看着她,将脸贴紧了她,轻轻摩挲着。
第二天,他开着车载着她回了H大,站在校门口,安以柔笑的一脸灿烂。牵着他的手走在昔日熟悉的校园,心里说不出的感觉。校园里匆匆而过的一个个陌生却年轻的脸庞,上面洋溢着的青春和活力,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走在那条梧桐小道,魏子灏牵着她走到其中一棵树旁,一脸微笑的看着她:“还记得它吗?”安以柔好奇的摸着那上面的凸起,笑得眼睛都弯了:“猫耳朵,原来你也记得。”
走进曾经的教室,坐在他和她上课自习时经常喜欢坐的座位,两人聊着读书时发生的趣事,深藏在彼此内心的回忆一点点的被掀开,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读书时代;走过熟悉的林荫小道,那段读书馆到她宿舍楼的距离,魏子灏静静说着那个雨夜他第一次送她回宿舍的那晚的故事,安以柔笑着瞪着他:“好啊,原来你早就有预谋啊!”;进过篮球场边时,不知道是哪个班在打比赛,看着场上那一群青春飞扬的身影,想起了当年他在矫健飞奔的身姿,再看着身边成熟的男子,神思一阵恍惚,她坐在场外的长椅上等他仿佛就在昨天,时光却已经悄然飞逝;坐在操场边跑道旁的石阶上,看着那个足球场,安以柔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开学时军训的那些日子,眨巴着眼睛问旁边的他:“军训那次为什么要我唱歌,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多想掐死你。”魏子灏凝视着她的眼,面带笑意:“掐死我,你舍得么?因为我从那时候就已经喜欢你了。”安以柔顿时又羞又涩,魏子灏却伸手从背后轻轻搂住了她。
她从来不敢幻想有一天,他和她会再坐在这个熟悉的校园,这个承载着他们四年点点滴滴快乐和悲伤的地方,静静地相拥,一起回忆着他们的青春。
楚毓忱躺在床上,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床边那张照片。视线久久的停留在她眼角的泪珠上,心中说不出的痛楚。别过脸,拨通了伦敦骨髓中心专家的电话。
接下来的日子,安以柔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病情快速的恶化。而魏子灏每天回来都是一脸倦容和憔悴,看着她的眼睛里多了很多她不懂的东西。她问他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情了,每次魏子灏只是笑笑,说没事。她看着他的样子只是心疼,以为是工作不顺利不愿她担心,压根没想过他是因为什么而这样。
这些天,他每天人坐在办公室,不是为了公司的事情,却一直在忙着联系专家和各地的骨髓中心。就像是漫天撒网,明知能找到配对骨髓的可能性太渺茫,然而,他却不愿错过一丝一毫的机会。
周末,魏子灏又提议去爬麓山,安以柔满心喜悦的应允了。不管自己的日子还剩下多久,她只想好好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俩人就从别墅后的小路上山了,又走到了那个寺庙前,魏子灏牵着她的手进去了,里面的布置没多大的变化,但是守庙人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位老爷爷了,安以柔依稀记得当年她跪在菩萨像前求的那只签,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难道菩萨说的话也不灵验吗?“千里姻缘,传为美谈。”恐是她今生都无法实现的了。
魏子灏跪在菩萨前的蒲垫上,闭上眼睛,虔诚地一遍一遍的在心里祈祷着:菩萨,求求你!只要她能健健康康的活下去,我愿意付出一切,拿我的寿命换也可以。求求你,保佑她活下去……
在疾病面前,生命是那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而守候在她身旁的他却是深深的无力和心痛。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找不到合适的骨髓,只能小心翼翼地陪着她一起数着剩下的日子,这样的感觉简直生不如死。现在的他,已经快要疯狂和崩溃,要他掏心掏肺,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将自己的寿命给她。
第二天早上起来,安以柔发现床单上竟然有一团血迹。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心里一阵悲伤袭来,转头一看,幸好他已经起来了。慌忙将床单一把卷起来,站在地上愣了几秒后,赶紧塞进了柜子里。许是因为动作太匆忙,不小心碰到了床脚,身体坐到了地上,腿上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里的疼痛,眼眶里的泪水已经在打转了。突然听见他上楼的脚步声,硬生生的将就要掉下来的泪珠吸了回去,鼻尖酸酸的,有种酸楚始终在那里挥散不去。
魏子灏脑海里还在回想着早上在床上发现的那团血迹,突然觉得上楼的脚步每一步都变得异常沉重。站在卧室门口,深深的吸了口气,走进了房间。却见她在换衣服,目光扫过床上时,床单已不见了踪影。他眼中一痛,脸上却是朝她露出了一个笑容:“起来啦,下去吃点吧。”
安以柔刚才还在担心她是否已经发现,眼见他的笑容,心里的那丝不安也放下了。
吃过晚饭后,魏子灏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坐在车上,安以柔按捺不住好奇问他去哪里,魏子灏却只是对着她神秘莫测的一笑。
沿途的风景不断变幻,安以柔惊讶的发现,他竟是带她来到了凤江桥上。依旧是熟悉的橘黄色灯光,他牵着她的手漫步在桥上。沐浴在这样柔和的灯光下,吹着凉凉的江风,安以柔心里无端的生出很多感慨来。
魏子灏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对着她,轻轻拢了拢她脸上的发丝,看着她的眼睛:“还记得这里吗?”
安以柔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温柔的嗓音飘进耳边犹如天籁。“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向你告白。我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心情,比高考时还要紧张,鼓起勇气很久才敢开口,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生怕一开口就被你拒绝了……一晃七年就过去了。”安以柔的思绪随着他的声音飘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傍晚,他的眼里写满了真诚,第一次有人告诉她:他希望她快乐,她应该快乐的时候。她那时是种怎样的心情:震撼并感动着。
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当时的他和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七年后的某天,他和她还会携手站在这里。人生有多少个七年?这个城市每天都有无数的情侣在分分和和,谁又在某地邂逅了谁?谁爱上了谁?谁又背叛了谁?悲欢离合的剧情不断的上演。然而,遇见彼此真爱的人,历经岁月的洗礼、世事变迁,最后还能相濡以沫,这需要多大的运气和勇气。庆幸的是:兜兜转转之后,他和她却还在这里找到了彼此。
他温热有力的大手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手心传来他的温度,安以柔看着他的眼睛,四目相接,那一刹那,仿佛穿越了灵魂和时空,回忆和现在交织,心里满满的都是无以言语的感动和温柔。这份爱,褪下了年少时的冲动和青涩,犹如一杯陈年佳酿,在时光的隧道里辗转沉淀,不但没有消散掉它的香气,却愈加的醇厚和芬芳。
安以柔和魏子灏站在桥上,望着那泛着微波的江面。迎面而来的江风吹乱了她丝绸般的长发,丝丝拍打在脸上,又麻又痒。魏子灏也感觉到了阵阵凉意,自然的将她拥到了怀中。安以柔紧紧倚在他怀中,望着远处连成一串色彩斑斓的珠子似的路灯,对岸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那一盏盏散落在各个角落的颜色各异的灯光犹如天上的繁星,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就在她肆意的享受这刻的宁静时,突然,只听远处‘砰’的一声巨响。寂静的苍穹中,一朵绚丽璀璨的烟花猛地绽放开来!照耀了对岸漆黑的夜空,闪烁了点亮了她的眼睛。她惊讶的看着天空中那美到极致的烟花,兴奋的对着他说道:“子灏,快看,好美。”
魏子灏抱紧了她,嘴角轻轻的上扬。
接二连三的‘轰隆’声后,一朵朵形状各异、五光十色的花朵在空中绽放,安以柔顿时应接不暇。一朵巨大的金黄色的秋菊在空中绽开,那流光溢彩散落的点点星光,闪烁着整个夜空。一团团盛大的红色烟花象一团团的火球在夜空撑开怒放,消散时的尾巴犹如一个个窈窕的仙女尽情的摇曳着婀娜的舞姿;腾空而起的紫色烟花仿佛一簇簇夺目绚烂的钻石项链,肆意妖娆的舞动在对岸的夜空中……
这是一场烟花盛宴,那一声声爆炸声犹如幸福的声响,一声声拨动着她的心弦。安以柔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河对岸的瑰丽,脑海里冒出了那句话:火树银花不夜天。正当她沉浸在这美不胜收的景象中时,突然,天空中的烟火消逝了,安以柔心里一阵失落。沉寂了几秒钟后,耳畔传来一声‘轰隆’巨响,紧接着,她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
漆黑的夜空中闪现的大字照亮了这个城市的上空,照亮了她的脸,“柔 我爱你。”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璀璨夺目,美得摄人心魄。安以柔屏住呼吸,不敢相信眼前是真的。同此同时,她转过头,却发现身旁的魏子灏不知何时已经单膝下跪,抬头望着她:“小柔,你愿意嫁给我吗?”
安以柔脑中仍处于震惊状态,直到他握住她的手才回过神来,迎上他灼热期盼的视线,幸福的笑容顿时绽放在脸上。此时无声胜有声,她轻轻点了点头,魏子灏连忙起身拥住了她,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
彼岸的烟花还在天空中漫天飞舞,美到极致又转瞬即逝。这场盛大的烟花盛宴,一如他们的爱情,留在彼此的心间,成为了永恒。
魏子灏贴着她的脸,心潮起伏,缓缓地开口了:“小柔……你的病我都知道了。”话刚出口,安以柔浑身一僵,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刚刚的幸福和喜悦瞬间被击得粉碎,犹如天空中渐渐消逝的烟花,灰飞烟灭。
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魏子灏却继续开口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为什么要一个人背着,瞒着我?你知道吗?当我得知这一切真相的时候,我恨不得杀了自己!为什么自己当年那么傻那么笨,不能早点知道这一切,而是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如果我没有回来,如果我是最后知道的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魏子灏努力抑制者内心的激动,可是语气还是越来越激动,搂着她的手臂也不觉得加紧了力度。
安以柔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原来他早就知情了,回想起这些日子他的异样都是因为他在隐忍着。她害怕他受伤、害怕他难过,三年前选择了放弃他,放弃他们的爱。然而,这段时间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那么的幸福,幸福得她不知道要如何启齿,生怕一不小心打碎了拼命呵护的幸福水晶球。可她,终究是做错了!她的隐瞒深深地伤害了他!自责、无奈、愧疚,种种心情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口中一遍遍的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魏子灏心中一痛,轻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小柔,不管发生什么,不要再瞒着我,我们一起面对、一切解决,相信我好不好?不然我会难过……会受不了的。”说着说着,他眼眶一热,拼命忍住了就要下掉的眼泪。
安以柔将头安静地埋进了他的颈间,泪水是倾泻而出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酸楚中夹杂着幸福。打湿了他的衣领,她泣不成声:“子灏,我以为离开你就会幸福……我只会是你的负担……我很怕,很怕……每一天都害怕是自己的最后一天……”
魏子灏一手抚着她的背脊,一手轻轻在她后脑勺上的秀发上摩挲,温柔的声音带着颤抖:“傻瓜,不要再有成全我的幸福这样的想法了。没有你,我哪儿来的幸福?我已经错过了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三年,这是一辈子的遗憾,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不要再想着逃避躲开了,就算你打我、骂我、赶我走,我也绝不会放手。记住,你是我的妻子,这辈子都是……没有了你,我……”
不会独活在这个世上。
他还未说完,安以柔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她害怕他即将出口的句子。那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未来。狠狠地咬了咬唇,她在心里默默对他说:子灏,没有了我,你更要好好活下,带着我的那份幸福活下去。
心底的结终于解开了,俩人静静地在桥上相拥,仿佛要把彼此嵌进自己的身体里、灵魂里,从此再也不分离。
第二天,魏子灏将她送进了医院。
魏子灏眼看着她的面庞一天天的憔悴,身体一日比一日衰弱下去,她开始头晕且高烧不断,脸色苍白得仿佛一张透明的白纸,轻轻一触就会碎。魏子灏心里的担忧越来越沉,压得他喘不过起来。配对的骨髓还是杳无音讯,医生只是一遍遍的说着会尽力,尽力抑制她病情恶化的速度。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痛苦,无法分担,那种锥心蚀骨的痛就像毒蛇一般缠绕着他。
安以柔高烧不退后,陷入了昏迷……
半年后。
法国普罗旺斯。
天空犹如初生婴儿的眼睛般纯净,蓝得通透明澈。初夏的阳光洒在漫山遍野的薰衣草花束上,泛着深紫色的金光。微风拂过,香气扑鼻的薰衣草在风中摇曳跳舞,宛如深紫色的波浪层层叠叠地上下起伏着,甚是壮观美丽。空气像新鲜的柠檬水沁入肺里,风中带着阵阵薰衣草浓郁的香味,心底最深处仿佛有一汪清泉缓缓地流过,心旷神怡。
一座古堡坐落在薰衣草花田里,尖尖的屋顶,白墙蓝窗,绛红色的屋顶瓦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醒目。清澈的河水环绕着古堡,挺拔的向日葵张开笑脸整齐的排列着,顺着河水向远方蜿蜒。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的地板上,光影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