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头看着他,西装革履,衬衣领口闲散的解开两个扣子,露出颈前的小麦色的肌肤,再加上略有些凌乱的发,更凸显出一丝狂放不羁。最让她惊讶的是,似乎从今天见到他的那一秒起,他的嘴角便一直保持着这样迷人的微笑。等等,迷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大概是因为太久没见他的缘故吧。
“我们要去哪里?”她小心翼翼地问。
楚毓忱觉察到她语气中的忐忑,忽然偏头,对她说:“去了你就知道了。放心,我不会把你卖了的。”狭长的凤目中流光潋滟,仿佛带着神秘和魅惑。
这个楚毓忱,没事乱放什么电,安以柔一阵无语,在心里白了他一眼。
车子在郊区的路上飞驰着,安以柔睡意来袭,“到了。”楚毓忱轻声唤醒了她,睁开有些迷蒙的双眼,下了车。
眼前是一片幽静的山林,冬日的阳光透过交错的树叶在地上留下斑驳的暗影,树林前的湖面在夕阳照射下波光潋滟,宁静悠远,聆听着不知名的鸟叫声,她心神荡漾。
“这里风景真美。”楚毓忱观察着她脸上欣喜的表情,暗想今天自己的决定果然没错。沿着石子铺成的蜿蜒小路走着,路旁树立着一个个磨砂玻璃做的灯柱,她想象着夜晚时它们静静地放出柔光,在路面上洒下婆娑的倩影,那该是多么诗意啊!一套欧式别墅映入眼帘,尖尖的屋顶,白墙蓝窗,绛红色的屋顶瓦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醒目。
“这里,是我的别墅。”楚毓忱笑着,领着她走了进去。
安以柔感觉自己远离喧嚣尘世,走入了一个童话中的古堡,大面宽景观窗,螺旋状上升的镂金楼梯扶手,直到他领着她来到餐厅时,她还沉浸在梦幻中。
“对不起。”坐在餐桌对面的楚毓忱忽然开口了。
“啊,什么?”安以柔握着刀叉的两只手同时停顿下来,莫名其妙的望着他。
“那天在商场里的事情,给你带来的伤害和困扰,真的很抱歉。”楚毓忱一脸歉意的望着她,小心翼翼的说道,末了,竟是露出了小孩子做错事情尴尬且认真的表情。“以后,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原来是因为那一巴掌的事情,安以柔突然觉得尚未咽下去的牛肉有点索然无味。他突然提起那天的事情,心里仍然有些疙瘩。接触到他满含歉意和真诚的目光时,心里释然了,莞尔一笑“都过去了,还提做什么。你呀,真是祸害遗千年啊,可怜我做了某人的替罪羊。”
她没有错过楚毓忱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一颗心却被凌空提起,心里暗自后悔自己刚才的话。楚毓忱看着她笑笑,转移话题。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聊得更多的是关于别墅的布置和周围的环境。吃过饭后,他带她到每一层楼参观。安以柔暗自惊叹功能的空间划分和位置布局的严谨和协调,心思却飞到了墙上那一幅幅古典的中国字画上,古雅、简洁、富丽于一体的中式独特艺术风格完美的融合在这座富丽堂皇欧式古堡里。她原以为像楚毓忱这样的海归,受外国文化渲染至深,却没料到他骨子里竟然是个中国古典文化的喜爱者。投向他的目光中,不觉又多了几分惊讶。
站在阳台上眺望,一片绿色的海洋,风拂过竹林,绿色的海洋中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合着风声,汇成一首欢快愉悦的歌谣,仿佛海浪拍击沙滩的声音,又像是蚕宝宝在啃食桑叶的声音。红霞漫布的天边,一轮红日正斜向西山,此情此景,怎能不让人深深的沉醉。想到了海子的那句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安以柔心底说不出的惬意:“在这里观日出看日落,看云卷云舒,真是种美的享受。”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有种不可思议的柔软和宁静,他有一瞬间的恍惚,笑着说道:“看来,你也很喜欢这里。在这里,有种远离尘世和喧嚣的感觉,闭上眼睛,工作、烦恼仿佛都不存在了,可以全身心的放松。”
安以柔半信半疑的看着他,楚毓忱淡淡的笑笑:“不信你闭上眼睛试试,呵呵。”她慢慢闭上眼,屏气凝神,周围静谧得只有风吹过竹林发出的‘沙沙’的声音。这一刻,可以什么都不用理会,不用思考,脱下了面具,抛开所有的烦恼,放下了倦怠和疲惫的感觉,真好!
耳边只剩下‘呼呼’而过的风声,正当她闭目享受着这份心灵的宁静时,空气中轻盈地飘出栀子花带来的阵阵清香。怎么可能,现在是冬天,怎么会有栀子花,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楚毓忱怀中,捧着一束栀子花,白色的花儿正开得浓烈优雅,吐露着芬芳。在他黑色西装的村脱下,更显得洁白无暇。“哇,竟然真是栀子花,还是第一次在冬天看见也。”安以柔诧异并且惊喜着。
“呵呵,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她脸上的欣喜让他心里有种小小的成就感,心里压制住的激动差点就要爆发了。平静了一下心情,对她说:“你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一个故事?”
“嗯?是什么样的故事,说来听听。”
“三年前的一天,我拿着相机四处取景,却无意中拍到了一个女孩,身穿白色的裙子站在街角。”他刚开口,安以柔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女孩子哭得那么伤心和绝望,透过相机,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在风中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她的眼泪像是流不尽一般,眼神中浓烈的哀伤莫名的让我觉得揪心。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我准备穿过马路时,接连几辆卡车开过,等我走过去时,她已经不见了踪影。那一整天,我只拍到了一张照片,便是那个女孩哭泣的画面。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但是她却在我心里留下了深刻并且特别的印象。”
她的心情随着他的话语波澜起伏,一直目视着前方的楚毓忱突然停顿,并且回头,看着她的脸,“直到三年后的某一天,因为一次意外,我再次见到了那个女孩。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她还是和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气质、神情都没变,只是摆脱了青涩和稚嫩,多了几分成熟。再次的重逢我十分喜悦,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我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快乐。她很特别,与我身边任何一个女人不同,不娇柔做作,也不谄媚,她就像是这栀子花一样纯洁美好。”
空气里弥漫着清香,安以柔安静的听着,心潮却开始起伏。“只是,我一直不懂她眼里的忧郁和哀伤是为何,似乎她总是在我面前掉眼泪,我的心里却说不出的难受。慢慢的,工作时、休息时,脑海里总是出现她的模样,开心的、生气的、难过的、发呆的样子,只想在电话里听见她的声音。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想象着她此刻正在做些什么?尽管以前有过很多女朋友,可是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过,一开始,我很惊慌和迷茫,甚至排斥这种生活重心围绕着一个人转的感觉。直到那一次眼看着她就要掉入湖里时,我才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原来,这样思念的感觉就是爱。我想保护她,想要每时每刻呆在她身旁,想看她甜美的笑容,想要她生活的幸福。我知道她有过伤心的回忆,在爱情里受过伤害。那天,再一次看见她的眼泪时,我就在心里发誓:这辈子,不想再看到她悲伤难过,我会竭尽我所能让她幸福。”
安以柔心情就像是在空中荡着的秋千,随着他的话语起伏跌宕。眼前的男子,竟是如此的坦诚和深情。这样炽热的表白,让她的心里百味俱全,感动、酸楚一股脑儿涌上来。突然,他单膝下跪,轻轻捏起了她的一只手。安以柔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楚毓忱缓缓地抬头,认真的凝视她的眼睛,目光里写满了坚定和虔诚,像是膜拜心中的女神一般,温柔的开口了:
“我说的那个女孩就是你。过去无法改变,但是,我希望你的现在和未来能充满幸福。以柔,嫁给我,好吗?”
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安以柔目瞪口呆,彻底石化了,感觉全身的血液都一起涌向了头顶。天啊,楚毓忱竟然在向她求婚?!天边的夕阳就要下山了,正向世界绽放出最后一抹光辉。楚毓忱单膝跪在她的身前,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金光,他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眼里流光潋滟,里面的深情和温柔仿佛要将她融化了一般。
他轻轻捏着她的手,像是要把全部的热量和勇气传递到她心底。不知不觉,眼底的水雾越来越浓,她看着他的视线渐渐的模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谢谢你,我很感动,真的。但是,对不起,我,我不能接受……”
说完,将手从他手心抽出。转身,就欲离去。她害怕下一秒,拼命忍住的眼泪就要掉下来。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幸福,更不是单方的给予。
楚毓忱的眼中闪过一丝刺痛,他起身,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无措和不安:“对不起,我太唐突了,你一定吓坏了吧?”
安以柔从未见过这样的楚毓忱,摇了摇头,抿着嘴唇好一会儿,低声说道:“我……先回去了。”转身,几乎是以逃命的速度离开,下楼的时候,差点扭到脚了。就这样,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狼狈的跑出了他的别墅。
楚毓忱追在她的身后,在别墅前的湖边拉住了她的手。他的气力很大,安以柔回头,看着他的脸,那是一种怎样的表情,无法形容。这不是她认识的楚毓忱,不是表情轻佻和她开玩笑的他,不是在她身边沉默着陪伴她流泪的他,不是自信耀眼和她说趣事的他……眼前这个受伤和痛苦的男子,她不忍心再看,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低下了头。
注视了她很久,楚毓忱的声音有些喑哑:“你就想这样一走了之,然后再也不理我了,对吗?以柔,爱一个人有错吗?为什么要怎样对我?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说到最后的时候,他有些歇斯底里,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安以柔手上一痛,本能的抬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是不是因为他,你还爱着他,对不对?”她的沉默彻底的激怒了他,心中拼命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他眼中的愤怒仿佛是一条刚挣脱出笼的猛兽,似乎马上就要吞噬她。他的话,像是一道闪电,划破了她的天空,然后准确无误的击中了她的心脏。周围忽然出奇的安静,只剩下两人不平稳的呼吸声。
对,她还爱着他。她以为自己隐藏的足够好,原来,连他都知道。
各自沉默的一分钟,像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她狠狠的咬着嘴唇,浑身是止不住的颤抖。楚毓忱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她的默认,让他前所未有的挫败和灰心。眼底愤怒和猜忌通通像是燃尽了一般,火焰渐渐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悲伤。口袋中那颗未来得及掏出来的钻戒,忽然沉甸甸的,像是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安以柔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尴尬,任熟悉的旋律响了一遍遍,她都没有理会。直到它不厌其烦的唱了第四遍时,她终于打开了手机。屏幕上闪现的那个号码,她烂熟于心。接通的那一秒,她觉得呼吸都停止了:“你在哪?”
魏子灏的声音醇厚中带着磁性,犹如幻听。看了楚毓忱一眼,“我,我在外面刚吃完饭,有什么事情么?”
魏子灏沉默了几秒,把想说的话咽下了肚,“嗯,没什么事情,那你玩吧。”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安以柔握着手机呆呆的,心里的希冀忽得落空了,只有冗长的失落占据着心头。原来,他真的,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
短短的几十秒钟,她脸上的忽喜忽悲,全都落入了楚毓忱的眼里。不需要猜测,他已经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从来都只有一个人的一举一动,会这样牵动她的情绪。
“以柔,难道在你心里除了他,再也没有任何人的位置了吗?为什么不能忘了他?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接受我?”
楚毓忱低声说着,安以柔觉得心口有个巨大的黑洞,疼痛却无法言说。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求婚,伤害了他自尊,甚至连一丝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她没办法接受他的感情,更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可是,眼前的楚毓忱,哀伤的眼神,语气中近乎讨好的卑微,让她心如刀绞,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夜幕已经降临,远处暮色中近乎墨绿色的树林,黑压压的一片,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微风掠过,平静的湖面泛起了轻微的波澜。她不想伤害他,也不忍那么做,心里挣扎了好久,“不可能”三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忽然看到了眼前的湖面,张口说道:“除非……”
“除非什么?”此时,不管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哪怕是要他赴汤蹈火,他也在所不辞。
“除非你从这里跳下去。”她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况且,她知道他不会游泳,也笃定他不会这么做。这么深的湖,跳下去铁定会被淹死,他决不可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