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手机铃声《后来》唱了一遍又一遍,她也不想动弹。“……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那样哀伤的歌声,为这样的夜晚更添了几分伤感。
终于被闹得心里一阵烦闷,看也没看号码,便接通了电话,“HELLO,睡了没?”磁性的嗓音中略带丝慵懒,这样的声音,除了楚毓忱,还有谁?
“还没呢。”安以柔有气无力的应道。
“谁惹我们的安大小姐了?”他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不快。
“这么晚了,你不陪女朋友?”她适时的转移话题。
“呵呵,哪里来的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呢?”电话那端的他笑着调侃,安以柔心想:那天看到的那样认真的他难道是错觉?
“你那天不是说有了真心喜欢的,想要好好珍惜的人吗?”她刻意强调了‘珍惜’两字的重量。
“没错,可这并不代表我现在有女朋友啊,哎!人家不怎么待见我啊。”
安以柔听着他故作叹息的口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呵呵,原来久经战场的情场老手也有失利的时候啊!真是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啊!谁让你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呢!”
“你这女人真是没心没肺,看着朋友陷入水深火热中,不拉一把,还趁机落井下石……咳,如果我喜欢的人,心里还想着以前的爱人,我该怎么办?”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忽然无比认真,就像虚心请教老师问题的学生。
“你是说,她不待见你,是因为她还爱着以前的男友?”话刚脱口而出,心里咯噔一下。自己不是也还爱着魏子灏么?
“我想是吧,你们女人对女人总归了解些,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走进她的心里?”楚毓忱饶有兴致的继续问。
安以柔认真思考了一下,“给她点时间,让她慢慢淡忘,适应你的存在,我想:并不是每个女人都只爱玫瑰钻戒的。你可以从生活中细小的事情着手,关心她,爱护她,体贴她,女人嘛,总是容易被感动的。”
“呵呵,看来,我真是问对人了。为了答谢你,改天请你吃饭!”电话里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听得出,此刻他的心情相当的愉悦。
“如果是你,你会被感动吗?”这忽然的一问,温柔的声音,让安以柔猝不及防。
他为什么问自己这样的问题?而且是这样的语气。忽然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沉默了几秒,正踌躇着要不要开口,楚毓忱突然哈哈大笑了几声:“以我的魅力……”
还没说完,就被安以柔打断了:“自恋狂!”他刚刚的的语气打消了心里存在的一点点小小的疑问,看来,真是自己想太多了。
“以柔,你这几天怎么了?看你总是心神不宁。你自己看看,这份报告连数字都弄错了。工作可不能这样粗心大意啊,万一真给公司造成什么损失……”安以柔听着主任语重心长的话,一阵慌乱和恍惚。自从那天看见在杂志上看见了魏子灏,每晚都是做着相同的梦。她们之间无穷无尽的回忆像排山倒海的海水将她湮没,她就像在海面上垂死挣扎的一只蚊子,海水无孔不入,让她几乎要窒息。筋疲力竭的最后,总是在他离开的那个决然离去的背影中惊醒,尔后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个人的私事可不能影响工作啊!”那一个个字落入心底,安以柔一阵发毛。明天就是五一了,索性以身体不适为由告了半天假。呆在这个生活了七年的城市,却是从来没有过的莫名的慌乱。心里就像有团乱麻,怎么也梳理不清,她想回家,迫切的想回去。
拉着行李来到了火车站,广场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人群在她眼前穿梭。抬头仰望着广场上的大钟,一阵眩晕,明晃晃的指针在阳光下闪着金属独特的光泽,刺得她的眼睛微微的疼。
已是晌午了,拉着行李走进车站,刚打算排队买票,只见前面人头攒动,长长的队伍一眼看不到尽头。随着队伍不断朝前挪动,忽然,熟悉的手机铃声传来,赶紧从包包中掏出手机接通了。
“以柔,还没吃饭吧?”
“嗯。”
“中午有时间么?这几天摄影楼太忙,那天说的要好好谢谢你,还没请你吃饭呢。”电话那边传来的嘈杂的声音,让楚毓忱疑惑,“你在哪呢?这么吵?”
“呵呵,下次吧。我在火车站,打算回老家一趟。”安以柔不由的提高了分贝。听他说话那么认真的口气,还真有点不适应。
“嗯,没吃饭就回家?几点的车?”听到她说要回老家,握着手机的手不由得一紧。
“还没买票呢。这里太吵了。没什么事情我先挂了?”周围人声鼎沸,前拥后挤,让她一手拉行李,一手握着手机颇觉费力。
“嗯,你等会,我就过来……”
只听到他说了个‘你’字,一阵关机的铃声穿过耳膜。看着黑了的屏幕,只能微叹。真是不巧,手机没电了。把手机放回包包中,颠起脚尖望了一眼队伍,周围的喧闹声此起彼伏,她却觉得怅然若失。
读大学时,每次回家,都是魏子灏帮她排队买票,她就坐在候车室守着行李,安静的等着他,眼睛一直盯着排队的方向。她喜欢在人群中寻找他的影子,哪怕只是一个后脑勺的背影,也让她觉得无比安心。而现在,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这个偌大的车站。
现在,以后,再也不会看到那个拿着票朝她兴冲冲跑来的身影了,再不会有人帮她准备防止晕车的话梅和生姜片放在包包里了,再也不会有人站在检票口旁边的栏杆上朝她挥舞双手惜别。有一次她问他:为什么要站那么高?太危险了!他说:小柔,我害怕在拥挤的人群里看不到你的感觉,站得高点,看着你上车我才安心。
子灏,你知道吗?你离开后的城市,繁华喧闹依旧,可是我却觉得到处都是空荡荡,连空气都觉得稀薄。
买完票刚想去吃点东西,广播中女播音员的甜美声音带来了K3745次列车的乘客请上车的消息。
银白色的法拉利跑车在路上飞奔,引来路人一阵惊叹和唏嘘。又是一个红灯,楚毓忱只能停下,继续拨打她的号码,电话那边传来的依旧是人工台小姐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心里说不出的烦闷和慌乱,‘啪’的一声合上了手机。
跑车在火车站的广场上戛然而止,推开车门,一路小跑进了候车室。眼前人山人海,视线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转了一圈又一圈,四周都是拉着行李不断匆匆走过的陌生面庞。视线最后停留在电子屏幕上闪烁着的列车次,他的心忽然就慌乱了。听到她说要离开这个城市的那瞬间,心里就闪过了一丝莫名的不悦。是害怕再也见不到她了吗?他不知道。可是,茫茫人海,哪里有她的身影?他还没向她表白他的心意;他还没来得及做到像她说的那样关心,爱护,体贴;还没有告诉她她就是他想要珍惜的人……真的一切都来不及了吗?
彼时,安以柔已经登上了回家的列车。汽笛一声长鸣,铁轨和车轮发出‘匡擦匡擦’的撞击声……
站在拥挤的车站的候车室内,楚毓忱手中的意大利披萨无声的滑落到地上。以柔,以柔,她的名字辗转在唇间,竟不复往日那种缠绵的味道,其而代之的是失落。
没有告诉你我爱你,只是因为害怕失去你。
列车穿过大片大片绿色的稻海,穿过木棉地,穿过白桦林,穿过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城市。窗外的风景不断交替变幻,到达毗邻家乡的小站时,已是暮色降临。
她的故乡那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南方小镇,典型的江南水乡。小街傍河,人家依水,青瓦白墙,木栅花窗。青山如黛,峰峦叠翠,环绕在林荫中的是江南那纯净而灵动的水。依旧是那些如月的石桥,依旧是浆声四起的流水,安以柔走在昔日熟悉的街道,听见自己的高跟鞋踏在街石上的清空声音,也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此时,天空飘着如烟丝的细雨,被雨淋湿的青石地上泛着青黪黪的光,街道上飘起了袅袅炊烟,已是万家灯火通明。有没有一家的灯火,是为她而亮?
在妈妈家门口,踌躇了几秒钟,终究是敲响了家门,开门的是腰上系着一条围裙的妈妈,看样子是刚在厨房里忙碌出来的。妈妈看见拉着行李的以柔,那饱经沧桑的脸上先是闪过惊讶,而后便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以柔就这样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妈妈,看着她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挤成了一条线,厨房里烧熟了的土豆烧排骨的香味扑鼻而来。
“小柔回来了,还没吃饭吧?”妈妈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听到妈妈温柔的嗓音的时候,以柔觉得一阵酸楚的滋味涌上喉咙,堵得慌。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每次放学回家,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到了门口敲门,正在厨房做饭的妈妈一脸微笑的开门,然后将她背上的书包取下。多么相似的情景,一晃十几年的光阴悄悄溜走了,她已经长大,妈妈也日益苍老,而这里,可惜已经不是她的家。
进屋扫视了一下摆设和家具,依旧是她春节来的时候的样子,干净整洁,甚是温馨。“嗯,妈,叔叔不在家么?”
“嗯,他出船了,要过两天才会回来。你先休息会,马上就可以吃饭了。”妈妈急忙走进了厨房。
“妈。我来帮您。”
厨房内,妈妈手中的锅铲熟练的翻滚、搅拌,安以柔洗着手中的白菜,闻着阵阵扑鼻的菜香,心里被幸福涨得满满的,好像随时要溢出来。自从妈妈再婚后,已经好几年,没有享受这样的母女两人独处的时光了。
“妈,您的脚还痛吗?我给您买了个按摩仪。”
“还是老样子,你这孩子,那些东西都是浪费钱的。”妈妈从盐罐中舀了一勺盐洒在锅里。
“妈,您就试试,听说效果很好的。”安以柔笑着将洗好的白菜从盆中掏起,放到了砧板上,心里不免感叹:妈妈,终究是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被艰难的生活的磨得脸上日益失去了光泽,连心也变得苍老。
母女俩围着一张小方桌吃晚餐,吃着妈妈亲手烧的可口饭菜,安以柔觉得好多年不曾这样温馨过了。尽管她时常回这个家,可毕竟这个家的主人是叔叔妈妈现在的丈夫。虽然叔叔人老实忠厚,待她也挺好。可她还是觉得浑身的不自在和拘束,吃饭、喝水甚至是睡觉,不管做什么,她都是小心翼翼,就像乌龟,偶尔伸出身子,却还是把头蜷缩在坚硬的保护壳下。如今,只有她和妈妈两个人,她像掀掉了身上重重的壳,无比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