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睁开眼看看我......”
然而那个似乎无论何时回过头都会在的身影,无论何时都会带着清浅笑意注视她的人,再也没有睁开眼。
她就那样不寝不食,在长秋宫里仿佛一尊雕塑怀抱着谢泠的尸身一天一夜,直到再撑不下去,眼眸通红,嘴唇干裂,才轻声?同怀里的人开口。
“阿泠,孤知道你这些年太累了,你只是?想歇一歇是?不是??没关系,孤陪着你,歇好了就醒过来吧.......”
“孤等着你.......”
殿里碳火燃到第三日?的时候曹九得跪在她面前,低声?劝慰:“陛下,若是?再燃碳火,怕是?谢相尸身不易保存啊”
君诏已经两日?一夜未曾进食,连嘶吼的力气也没了,听见这话依然勃然大怒,赤红着眼斥责曹九得滚出?去,于?是?再无人敢劝慰。
第三日?雪下的正大的清晨,谢岷入宫。
谢岷是?君诏裴染疏的老师,刚过不惑之年,眉目之间虽有岁月的痕迹,然而还是?儒雅清正,谢泠清雅气质颇有几分习得于?此。
“老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陛下,臣来时御史?台续大人已经在外求见多时,今年冬新徵,毂术等地官员这几日?也都要述职觐见再行安排。”
君诏脸色惨白,眼眸通红,只静静听着,不知听进去几分,声?音嘶哑的低不可闻:“孤要等阿泠醒过来。”
谢岷眉头紧皱:“陛下为一国之君,天下万民?皆仰仗于?陛下,在其位,谋其政,为政为民?都是?应当之事,阿泠与皇家并无婚姻嫁娶,便是?葬也当葬进我谢家祖地。”
谢岷站起身来,在曹九得几近骇然的目光里走上前去抢过谢泠尸身,君诏自然不肯,然而她已经两天一夜不寝不食,身上已无半分力气,唯有手指攥的死紧,而后被谢岷一根根分开。
“老师”君诏争不过谢岷,几乎踉跄倒在榻上,眼睛几近赤红,“老师这是?要孤治老师一个不敬君上?!”
“陛下若是?想治臣之罪尽可来治,只是?我家阿泠臣必然要带回去,她生?不是?陛下的什么?人,死后自然也不会是?。”
谢岷抱着谢泠的尸身稳步前行,走到宫门的那一刻却又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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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逆着光影,北风掀起他一身儒衫长袍:“陛下这一生?太过顺遂,既有所求便无不得,既然陛下学不会珍惜,那便从失去阿泠开始。”
她在你身边整整十?年,不是?一朝一夕,这漫长的十?年,你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可你永远学不会珍惜。
君诏就在哪里看着谢岷的身影慢慢远去,她想要站起来,然而长久保持一个姿势双腿都已僵直,她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直到谢岷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她才轰然向后倒去,发冠嗑在地上,她看着长秋宫结着蛛丝的横梁,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出?,浸入了鬓角。
这整整十?年,她没有一刻学会过珍惜谢泠。
她以为,她会一直都在。
眼泪浸透了心脏,她想笑,嘲讽那十?年的自己?,然而出?声?已是?哽咽难言。
谢泠的尸身在谢家又停了三日?,谢岷想要下葬,君诏不肯。
她陪在谢泠身边整整七日?,第六天的晚上谢俞通红着眼跪在灵堂外求君诏同意下葬。
“陛下难道真要看见阿姊尸身腐坏,容颜不在才肯罢休吗?”
再停下去,哪怕是?冬日?严寒也要出?事。
“阿泠就算容颜不再又如何?在孤眼中?都是?一样的,只要是?她就好,”君诏声?音嘶哑,在谢俞几乎要愤怒的那一刻又开口道,“准备吧,明日?下葬。”
她咽喉几乎泛起难以抑制的酸涩,轻声?道:“孤知道,阿泠肯定想体体面面的走。”
她是?那样体面爱洁的人,年少弄脏了衣裳都要皱眉的人,如何能忍受让人看见她尸身腐坏的模样。
谢泠下葬的前一晚君诏在她棺木前看了她一整夜,那张清淡文?弱的脸庞,并不算惊艳,她看了整整十?年,到了这一刻却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一般。
棺木合上的前一眼她忽然抬手制止宫人,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俯身弯腰,将唇印在已死之心的额心。
她干枯的唇贴在谢泠冰冷的眉心,她的指尖捧着谢泠的面颊,声?音低哑的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阿泠,你记得来索我的命。”
她亲手合上了谢泠的棺木,却没有送谢泠下葬,只是?看着送葬的队伍走远。
谢俞为谢泠扶棺而行,忽而听见声?后传来凄凄箫声?,她有所感的回过头,茫茫风雪之中?君王一身素白大氅立在石阶上,指尖一根白玉长箫。
箫声?如泣如诉。
谢俞忽而想起许多年前阿姊夜半忽犯心疾,疼到难以入眠,陛下也曾这样在大雪寒天为阿姊吹过一夜的长箫,只望她能好受一些。
阿姊同陛下学吹箫,但?阿姊气息弱总也吹不好,陛下就会将她揽在怀中?,手把手的教着她。
那是?那样好的时光,但?凡见过那时的陛下没有人会觉得她不深爱阿姊,全天下所有人都以为陛下对?阿姊爱惜至深。
后来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呢?直至如今,她依然不懂得陛下心中?到底有没有过阿姊。
这是?一个除了陛下自己?无人知晓的谜底。
天下这样大,每一日?都有人死去,或是?一生?快意恩仇的侠客,或是?田间地头勤勤恳恳的老者?,或是?搅弄风云的达官显贵。
然而再显贵热烈的人生?,逝去后便也化作一柸黄土,除了清明中?元无人记得。
君诏依然是?这楚国的君王,处理政事遴选官员,国事政务一件一件纷至沓来,总也没有休息的时候。
谢家自谢泠走后声?势便弱了下去,谢俞只是?守成之材,没有什么?宏图大志,虽然百年世家的底子在这里,但?眼见着也不是?好的出?路,过去依附谢家的小家族也有不少纷纷倒戈。
裴家自裴染疏之死后在京中?也没了牵挂,裴老二自请外调去了边疆,将家中?家眷也都带走的七七八八,裴家在京中?几乎只剩下一座空宅。
谢裴两家从龙之龙的世家衰微让不少人动了歪心思,陛下需要把控中?枢的心腹重臣,而谁能够夺得陛下青眼,这又是?一场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