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山。

这是?一片隐秘的?山坳，林海波涛，溪水清湛，人置身山川之中渺小如蝼蚁，然而蝼蚁所操心的?却是?这天下大势。

“这本就是?我的?过?错，我无?法对?此置之不理，反叫伯父为我一力承当。”

在山林当中慌忙逃窜，燕伯卿已不复当初俊美，这个世家子?弟飞快的?沧桑衰老下去，几乎要?让人疑心他的?年纪，细密的?胡茬堆积在那张儒雅的?脸上，已经逐渐有了风霜的?痕迹。

追随汗古丽的?长老嘴唇蠕动着将?要?说?些什么，远处忽然传来?山崩一般的?马蹄声，那是?燕家军，燕瀚的?旧部，也是?齐国鸩山军队的?副将?。

朝廷派遣来?的?主将?还在路上，此地?至少现在还没有主将?。

燕伯卿掀开营帐，在这凛冽的?寒风里感受到风雨已至的?血腥味，阴霾压在每一个人头顶。

“去救伯父乃是?我的?私事，可再不回防锦州平原，我们将?腹背受敌！”

锦州一马平川，大军侵入将?如入无?人之境，锦州守将?是?个庸碌之人，断然守不住要?塞，一但锦州陷落，下一步便可直取后梁。

燕伯卿心思电转，几乎在瞬息间已然看见这纵横千里的?棋盘，宁燕二洲距离太远，且与鸩山兵力纠缠，一旦牵动必然会被察觉，君诏所能?调动的?必然是?距离最近而且兵出奇险，是?溯州？

可溯州跟蛮夷接壤，一但溯州起兵蛮夷很可能?趁势而入。

这是?一步险棋，裴铮自筑起溯州城起就从未离开过?溯州，是?溯州的?定海神针，也是?楚国对?西北蛮夷最坚固的?一道防线。

突破这道防线，楚国将?如画卷铺开一望无?疑，无?数百姓将?会如同麦苗一样倒在蛮夷的?屠刀之下。

“去让探子?把溯州兵力空虚的?事散播出去，越快越好！ ”

溯州军是?如何毫无?声息的?绕过?鸩山进入锦州平原的?暂且先不论，如果当真是?溯州军，那么溯州空虚，齐国无?力再动，将?消息送给蛮夷无?疑是?当下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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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鼓动蛮族入侵，楚国将?被两线牵制，无?论回不回援都将?陷入劣势。

而他，哪怕分走鸩山兵力也绝不能?坐视锦州被长驱直入。

“那鸩山怎么办？”汗古丽在地?图上划过?，眉峰凝聚阴云。

鸩山是?齐国边境最后一道天险，一旦让出将?再无?地?势之利，再往前就是?平原地?带，楚国骑兵闻名天下到时候只会更难抵挡。

“劳烦公主走一趟，主将?还在路上，军中无?人坐镇，我……”

伯父需要?他去救，然而齐国百姓，千里江山，鸩山要?塞更需要?他，燕家世代从军寸步而不让。

鸩山没有主将?群龙无?首，他必须去坐镇，鸩山凭借天险未必就守不住！

冠天倪将?军此刻行至锦州，若闻音讯便可立即调集附近三州兵力赶来?支援。

“派人立刻去给冠将?军报信！我随副将?回鸩山军营！”

风愈冷，雨愈急，三月的?雨是?潮湿冰冷的?，湿气几乎要?侵入骨骼，君诏摘下面?甲，风雨霎时间侵袭而来?，一滴滴雨水顺着君王的?脸颊蜿蜒而下。

燕瀚的?尸体横亘在田垄间，鲜红的?血液被雨水稀释慢慢变淡逐渐混入田间浑浊的?溪流里飘远，水流依然浑浊无?论他的?鲜血如何滚烫。

齐国已如浑身溃烂的?巨人，无?数有识之士用鲜血和骨骼支撑腐败的?血肉，直到溃烂的?脓液将?这些骨头也侵蚀。

“头颅割下，带走。”君诏重新覆盖上面?甲，冰冷的?黑甲只露出一双锋利的?眼睛，因为寒冷而显得青白的?手掌勒紧缰绳，“将?尸体下葬。”

燕瀚刎颈，死在他一生守在身后的?锦州平原，对?于这个纵横疆场的?名将?来?说?未必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在他之后，刮骨的?腥风将?席卷这片沉寂已久的?土地?，直到脓疮和腐肉都被撕扯掉落，残留的?骨骼将?重新构成一个骨骼更为庞大的?帝国。

恒帝二十七年，冠天倪奉旨入宁。

云麾将?军冠天倪临危受命奉旨日夜兼程赶往宁州接替大将?军之位，途遇暴雨阻断道路，又三日绕路至于锦州，前方传来?急报。

燕伯卿趁宁州主将?空缺号令大军分入锦州，鸩山守卫薄弱，已于一日前被楚攻陷。

数万铁骑踏过?齐国最后一道天险，长驱直入已经占据帝国一州疆土。

“什么？楚国背信？！不是?刚刚议和？！”冠天倪如在梦中，双眼死死的?望着云雾缭绕后的?山峦，似乎要?穿过?那重重高山看到这场血流成河的?战争尽头。

“燕瀚将?军假死逃脱已被齐帝生擒，如今头颅已经挂在两军阵前……”

议和的?第一条便是?燕瀚的?项上人头，燕家偷梁换柱却又被抓住把柄。

冠天倪脸色灰败，竟是?一时间心灰意?冷说?不出话来?。

不可逾越的?高山被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跨越，她的?长剑已经直指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帝国，那些高贵的?曾将?脚踩在少女脊背上的?敌人将?彻夜难眠，惶惶不可终日。

云麾将?军冠天倪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年过?四旬熬到从三品的?位置，自认有雄才大略未得用武之地?，直到如今不惑之年才算拜对?门楣，正逢燕瀚失事本以为终于得见天光，哪知山中才三日，世上已千年。

这个恢弘的?帝国连同他的?雄心壮志一同如流沙倾塌，已呈不可挽回之势。

暴雨阻途本是?天灾，然而天灾人祸早已无?法区分。

“……拿笔来?。”

风雨席卷了前来?接任的?将?军身上，他的?手不断颤栗，每一笔都有千钧之重。

鸩山天险已破，楚国的?铁骑随时可能?南下将?这个风雨飘摇的?帝国付之一炬，然而至少现在朝廷依然在苟延残喘。

鸩山丢了，他是?主将?，罪不可赦，他想要?活命就必须穷尽一切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