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被委派任务的裴楠楠脆声声的应下,一溜儿烟跑远了。
随着她的走远夕阳最后一缕光辉也从天边收走,苍穹迅捷且恢宏的暗了下来,大漠进入了黑暗的长夜,春风也迅疾的冰冷下来。
徒留下两个并?不耐寒的人彼此沉默的对峙着。
这夜色是这样漫长,这样寒冷,没有她们的允许没有人敢前来点灯,呼啸的狂风开始肆意的穿过荒漠上的一切,又被这座孤绝的建筑阻挡。
这座荒凉荒漠上拔地而起的城池凝聚着裴家两代人几十年?的心血,让这风沙不息胡虏不绝之地能有一个可以安眠所在。无数百姓家小依托着这座城池繁衍生息,这黑夜里吃过热腾腾的饭菜,安心的进入梦乡,不必去担忧杀戮成?性的胡虏,也不必去担忧突如其来的风暴。
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裴家,裴家军驻扎在此地,用铁蹄威慑着残忍嗜血的异族,也亲手?铸造出?连绵的城墙。
许久,年?青的帝王俯下身去从石桌下捡起一一枚掉落在地的棋子将之重新?放在棋盘之上。
她们是如此的熟悉彼此,无须开口也能轻而易举的揣摩对对方的心思?,精准的落在谢泠预判的位置。
“老师答应了。”谢泠静默的注视着黑暗,这是一个肯定句,不带有任何疑问,就像棋盘上的棋子落回到他应当去的位置。
“是,”君诏略有微哑的声音响起,“但孤宁愿他据理力争。”
裴家军是裴家的根基所在,溯州府这座荒漠中?的城池是裴铮一生心血倾注,君诏已经预感到自?己想调用裴家军会遭遇的阻力,更何况裴染疏也算因她之故而出?事。
甚至在来之前她已经想好无数说?服的说?辞,但一句也未曾用上,裴铮早有所料一般献上虎符,恭敬、谦卑,甚至有一种谨慎的小心翼翼和如释重负。
是的,裴家早有所料,或许是谢泠漏了口风或许是裴家早就看穿了帝王虚伪的面?目,她是如此的冷漠而犀利,永远不会容许一支不属于她的军队矗立在这帝国的版图。
裴家军在年?前更名溯州军,溯州是陛下的溯州,而非裴家的溯州,他们早就做好了放弃这一切的准备,无数个日?夜忐忑难安,终于等来了如今的结局。
这对于裴家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们交的及时陛下还?感念几分情分,若是贪权不放,迟早走到万劫不复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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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当她是学生是友人才能有据理力争的勇气,唯将她看作冷酷的帝王,便只有遵旨谢恩。
夜风又起,苍穹之下年?青的帝王墨色的裙摆随着狂风飘荡,于是连她的声音也被拉长,缥缈如雾。
“我有时候想,这是不是也是阿泠你给?我的惩罚。”
“众叛亲离,孤家寡人。”她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眼,良久才回过头去看那个孤独坐在椅子上眼盲的姑娘,声音甚至有几分讥诮,“阿泠,这样你高兴些吗?”
谢泠表情不变,她容色并?不如何出?众然?而气质文雅清淡,在这风沙下竟有一股月色般朦胧之感,显得罕见?的有了几分和缓温柔:“陛下,路都?是自?己选的。”
从没有人能左右你的想法,你如此敏锐又锋利,像一把所向披靡的剑,谁又能伸手?去扳动刀刃,落个血流如注的下场。
“陛下,若是你心中?没有收回溯州的想法谁也不可能推波助澜。”
“是陛下先有此念,我才遂陛下之愿。”
“不,你只是想保全裴染疏的家人,”君诏深深的垂下眼,在这一瞬间没有人能看见?她眼底的晦暗涌动,许久才骤然?开口道:“可你以为我不会保全她的家人吗?”
她情绪骤然?涌动,几乎感觉有一把锤子在心脏上重重敲击,许久才缓缓平复,冷声道:“此事过后,溯州还?会是裴家的溯州。”
谢泠不为所动:“我代裴家,多谢陛下恩典。”
谢泠刚要站起来,一只手?轻柔的落在脸颊一侧,夜风这样冷君王的手?也这样冷,只有刚刚结痂的伤口透露出?新?鲜血肉的温度,似乎是因为刺痛,那只手?的主人微微的颤。
“以退为进,阿泠,你总是这样算计人心。”
声音柔柔的,几近于叹息:“阿泠,你怎么就不问问我是怎么想的呢?”
“哦?那陛下此刻在想什么呢?”谢泠眼眸微敛,那双半瞎的眼睛因为雾气朦胧,显得格外清冽冷淡。
君诏顿了一瞬,干燥的指腹意味不明轻柔擦过谢泠的下颌,她突然?笑了一下,骤然?扼住谢泠下颌在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低下头,轻柔的点了一下谢泠颌角。
目盲让人动作稍慢,谢泠没能躲开,只感觉那吻一触即逝,风一般难以捉摸,她不由得攥紧了身侧的手?。
“我在想,阿泠,你颌边有饼渣。”
君王扳回一城般轻声笑了。
第88章 第 88 章
燕翰二十入宁州, 初到此地时不过是个靠祖上荫蔽蒙恩的?从六品的?安抚使司副使,彼时他年轻气盛,齐国也还未如此衰微,陛下初登大宝还有些雄心壮志, 决心要?做出些成就来?。
九州从未太平过?, 那时月氐比此时要强势的多, 怎肯接受齐国进驻,楚国虽蛮夷但武力卓绝?*? ,再往西边去还有真正的蛮子时常侵扰锦州平原。
后来?他倚靠山势将鸩山巩固如铁桶, 锦州平原再未遭受过?蛮夷扰边。
燕翰浑浊的目光轻柔的扫过山涧下大片大片的?农田,时值三月春小麦要?下田, 微寒的春风里农夫卷起粗麻裤腿在泥泞的?田地?里播种。
他已进入齐国境内, 此一别,恐怕今生都无?法再踏足此地?。
“老爷子?, 还是?快走吧。”老管家在背后低声的?劝, 不知怎么的?他总有些心神不宁。
燕翰俯身弯下腰,将?枯瘦的?双手贴在泥泞的?地?面?上,地?面?尚有春来?发出的?嫩芽,顶出泥泞的?地?面?,带来?鲜活的?生机。
干瘦的?手掌贴在他将?要?离开的?地?面?,忽的?他苍老的?面?容一顿,手掌下传来?阵阵震动, 泥泞的?地?面?隐隐有泥浆震颤飞溅。
燕翰抬起头来?,在这一瞬间, 他甚至生出某种久违释然, 他想到远方还在等他归家的?姊妹兄弟女儿侄孙,嘴角不自觉的?展了展, 他回不去了,但至少能?埋骨在他镇守一生的?土地?。
农田里的?农夫也第一时间感受到土地?的?颤栗,于是?震惊而畏怯的?看向远处滚滚的?尘烟,失声尖叫着慌乱逃离,留下满地?散落的?麦苗。
远处山坳之中数万铁骑如同从天而降,激起阵阵烟尘,一开始只是?土地?震动很快就听见哒哒的?马蹄声,车夫慌忙要?搀扶他上车逃命,燕翰却只是?摆了摆手。
行商载物的?马匹怎么跑得过?楚国精锐铁骑。
这个干枯削瘦已经抵达生命尽头的?老人站在田埂边上,将?农夫慌忙抛下的?麦苗珍惜的?捡起埋在了季春的?土地?上。
无?论国界如何划分,土地?始终还是?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