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九得?眼皮一跳, 连忙跳下?马车,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份文书:“小的是从燕州过来做买卖来的, 路引齐全都?在这儿了?, 劳烦官爷过目。”
曹九得?是人?精,圆滑的很, 对着谁都?能笑脸相迎,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小吏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递给身?后守将细看了?一遍,才悄声说道:“头儿,没问题。”
他身?后那人?按在刀鞘上的手并?没有挪开,只稍微颔首。
“行了?,过。”小吏把东西扔回去,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欸,多谢官爷。”曹九得?脸上带笑,爬上车辕。
马车开始缓缓的向前走动,属于荒野得?萧瑟旷然远去,百姓聚居的城池在清晨的微光里?逐渐显露出繁华喧闹的一面。
来自城门口的风微微的掀起车帘,一只带着伤的手伸了?出来。
肤色是白的,血色是红的,裂开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包扎,落在一旁的守将眼里?让那双本就凝重的眼眸骤然缩了?缩。
那毫无疑问是弩箭所造成的伤势。
弩箭哪怕是溯州也极为少?见,什么样的情况会用到弩箭?又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单手接下?弩箭?
落在刀鞘上的手已经微微的拔出,展露出一截冰冷的利刃,下?一刻那只手将车帘缓缓掀开一条缝隙,露出半张因为瘦削而显得?极为锋利的脸来,眼极深,五官秾丽,又因为惨白而显得?如霜如雪。
守将猝然失声。
他是裴家的家将,虽然常年在驻守溯州,但早些年老将军还在燕京的时候他是跟着回去过的。
当今陛下?生了?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他最后一次见她是小将军的葬礼。
陛下?怎么会到溯州?!他心中惊疑不定?,欲要叫人?去递信给老将军,又忽的反应过来陛下?的行踪不能暴露正要自己骑马前去又看见马车停在不远处,一时之间眉头紧蹙。
曹九得?一看那只手伸出来连忙迎了?上去:“不愧是边关重镇,百姓守将都?安不忘危常备不懈啊。”
这就彰显大内总管察言观色的本领,若是陛下?不喜,那么他自然可以说这是对陛下?不敬,守备为难商贾,但陛下?素来对裴家多有宠信,这时候当然能夸则夸。
城门不远处就是一片开阔之地,不少?百姓在那里?支起摊子高声吆喝,刚刚那勒令孩子不许多看的妇人?也停在此?处,手脚麻利的把担子里?的东西卸下?来。
原来是卖些小孩玩意儿的摊子,所以才肯带着孩子出来帮忙,一个个挂在木头架子上的陶响球发出叮咚响声。
小孩子毕竟力?气小有些扶不住,木架子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有陶响球要晃荡下?来,旁边伸出来一只细长带伤的手来替她扶稳了?木架子。
小孩子惊讶的看过去,恰好?撞进一双极漂亮的眼睛里?,小姑娘禁不住眨了?眨眼,悄悄张大了?嘴。
“笋蕨馄饨、灌浆馒头咯
“薄皮春茧包子、桐皮熟脍面、猪羊庵生面”
“杜丹饼、白肉胡饼、胡桃糕嘞”
谢泠坐在车厢里?听着外头熙熙攘攘闭目养神,往日坐在车里?她的手边总是有一两?本书,现下?眼睛坏了?虽然能看见一些模糊光影但总归看不了?书。
这一路同君诏坐在一起相顾无言,就连曹九得?都?不敢出声说话?,生怕触了?谁的霉头。
她挫了?君诏一颗高高在上的心,君诏无疑是在赌气的。
终于进了?溯州城,兴许是受不了?在她身?边出去透透气也说不准,她摸索着捧住已经冰冷的茶杯,微微垂下?眼睫,心里?一脉平静。
溯州远离燕京,常年被蛮夷进犯,早年楚国内国力?衰微,自身?尚且难保自然难以顾及边境,早些年据说溯州城里?几无人?影,百姓便是白天也不敢上街,经常会有胡人?扰边。
后来出了?裴家才算把这里?稳住,裴老大人?在边疆娶妻生子,在此?地扎根,一年又一年将这死城一般的城池盘活。
可惜将在外握重兵,陛下?不得?不防,是以妻子儿女不得?不都?留在京中,一家人?聚少?离多,裴染疏少?时曾在两?地奔波,曾向她描绘过她记忆中的溯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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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大雨少?,但若是有雨必然是一场痛痛快快的大雨,她和哥哥在大漠上驰骋,有跑的最快的马也有最烈的酒,哥哥不许她喝酒便给她喝羊奶,溯州的羊奶也好?喝,比京中精细养的羊肉要好?的多。
茶杯在唇边,快要喝下?。
车帘在此?刻掀动,一股微膻的奶香便凑了?过来,君诏在车窗之前,声音微微的哑:“茶都?冷了?,别喝了?,喝这个吧。”
她手里?还有临时买的胡桃糕和胡饼,面食独特的香气混合着羊奶的奶香味逸散在尚且寒冷的初春,悄然蔓延开来。
一开口还是有些别扭的,以往便是有政见不和也总是谢泠低头,她总能找到最合适的临界点,让摩擦消弭于无形却又不失自己的主?见。
当她不再愿意这样做的时候君诏才发现这其?实并?不容易,无论对于她还是谢泠,本质上她们都?是骨子里?不肯低头的人?。
谢泠微顿,慢慢转过头去,初晨的曦光从车帘处挤进来,朦朦胧胧的似乎是蒸腾的雾气又似乎是喧嚣热闹的具象。
今天是月中刚好?是溯州城的大集日子,附近村落的百姓会在这一日挑着担子从远处赶来,裴铮老将军是个闲不下?来的老人?家,这会儿子跟着老大一起上了?城墙巡防,守将找了?一圈汗都?下?来了?才终于找到披甲的老将军。
他也不敢大声说话?,欲要凑过去小声禀报还被老将军叉着腰大骂:“像什么样子,扭扭捏捏,没个痛快话?!”
守将心想这话?要是能大声说出来就怪了?,陛下?微服出巡要是被我给泄露天机,不得?被拉下?去砍了?。
裴铮听见君诏来了?的时候眼睛猝然睁大,几乎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起自己年纪大了?耳背出问题了?。
“什么?!”
那一瞬间的复杂过后竟没说出话?,老将军背着手在城墙上踱步,裴泸跟着不敢说话?,直到天色擦黑,才无可奈何的开口:“爹,您打算就这么把陛下?撂着?”
按道理来说陛下?亲至,无论是不是微服出巡武将既然知道了?就不得?不按礼接驾,陛下?去不去裴府是一回事,裴家不能有差错。
哪有陛下?去了?臣子搁着不回家的?
现在还能说是不知陛下?亲至在外耽搁了?,天黑了?还不回去,这就太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