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诏是何等?灵敏之人,只是一点眸光闪烁便被她捕捉个正着,她突然向前了?一步,血腥气瞬间笼罩在?谢泠身侧,身体极度靠近谢泠,几乎只相隔咫尺。
她外间是宽大的藏蓝披风,里面却是金色和白色的裙衫,此刻半褪下上半身威严衣着,只剩下一条薄里衬裙半披不披的落在?肩上。
进贡的布料轻薄透气,嗯,几乎没什么遮蔽的功能。
她怀疑君诏可能是故意的,又觉得应当不至于。
只是犹豫的一刹那君诏已经?靠近了?来,如墨般的长?发低垂轻轻扫过?膝上的指尖,那张极副侵略美感的脸便骤然靠近。
如黑曜石一般的眼,极精致锋利的面容,也?许因为?高烧仍然保持如血一般的唇角,像一把沾染着血又必须一往无前的刀刃。
让人禁不住想抬手擦拭那唇角,看看是否能从那刀刃上拂下血迹。
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慌忙后退,但谢泠没有,她好整以暇的坐在?原地,一如路边的树永远不会挪动?根系。
“陛下做什么?”她坦然望向君诏的眼睛,哪怕她的眼里只是一片迷蒙的雾气也?让人觉得清亮。
君诏伸手袭向谢泠腰间,动?作很快眼睛却一直盯着谢泠的瞳孔,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一动?不动?,她的手从谢泠腰间探过?,咔嗒一声?,打开了?一个马车暗格。
“孤突然想起来还有一瓶金疮药藏在?此处。”
暗格里果然藏着一只白瓷药瓶。
她拿了?药也?不退开,突然开口:“阿泠你是当真什么也?看不见吗?”
“陛下若是不信自可以去问医师。”
既然开战便免不得有将士受伤,哪怕如今没有大规模的冲突大夫也?不够用,白藏暂时不想回到乌卑山,她是山上圣女本该一生侍奉神灵,如今她既成了?族长?才敢打破往日束缚。
这些?受伤哀嚎的将士让她无法袖手旁观,她左右不知该往何处去,便留下来救治那些?伤者,此番君诏前往溯州另外配了?一个医师,这也?是看在?她重伤未愈的份上。
好在?月氐族擅蛊也?变相能医病救人,倒也?能帮上许多。
君诏不再逼问,从容离开,纤长?的指尖拨开垂落的发丝松松挽了?个发髻,以免长?发干扰上药或是将药粉带离,而后......开始解开身上最后一层包裹伤处的素色纱布。
“既然阿泠看不见孤便放心上药,不必避讳了?。”
谢泠:“.......”
谢泠克制住自己非礼勿视的家教,假作什么都看不见的平视前方,手里不知何时翻开的书页在?马车的晃动?下哗啦哗啦的响个不停。
君诏上药上的非常仔细,几乎花了?数盏茶的时间才堪堪将伤口包好,最后拢上披风的那一刻她松松挽起的长?发终于不堪重负的落了?下来,她嘴里咬了?一根簪子只用一只手灵巧的将长?发挽好。
“阿泠你知道吗?就算是看不见听见声?音靠近的那一刻人的身体也?会下意识往后移动?,眼睛也?会因为?惊吓而颤动?。”
“你太冷静了?,有时候如果不是我早就知道答案也?会怀疑你是不是其实?根本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包括我。”
哪怕我在?你面前费尽心机你都只如一片平静而无波澜的静水,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恐惧的事啊。
她嘴里仍然含着那根玉簪,略微含糊的语气掩盖了?那声?音里的苦涩的疲倦,她微微抬起眼:“批了?一夜的折子伤口裂开,实?在?动?不了?了?,阿泠帮我挽一下头发好不好?”
谢泠没有动?,哪怕刚刚被戳穿也?只是眸光稍转,她像一块真正温润如玉的玉石,却也?只像一块石头。
君诏静静的看着她:“不想让旁人看见我这副自顾不暇的样子。”
她是太过?桀骜的人,这一生哪怕流着血都不愿意让旁人看见她低头。
眼见谢泠不答应她脸色又惨白了?少许,竟是勉强勾起笑容,自语了?一声?:“无妨。”
而后艰难的一点一点抬起重伤的那只手,刚刚包扎好的血迹从新?的洁白的布料中溢出,伤口再次崩裂开来。
她的手抬到一半时嘴里的那只簪子被人接了?过?去,微冷的指尖擦过?她的唇角,像恍然经?过?的春风。
谢泠看不太清,但是触觉灵敏,几乎没用太多时间就将簪子固定好,君诏的手被解放开来,在?谢泠离开前的一瞬轻轻的揽住她的腰,额头往她心脏处轻轻靠了?靠。
“只有在?这种时候,我会觉得我是不一样的。”
呓语一般的轻声?,携带着仿佛无法止住的叹息,她剖析心迹一般的出声?。
“而阿泠于我而言,一直是不同的。”
是特殊的。
君诏极轻的扬起头,想要去捕捉谢泠的唇角。
冬末春初时节马车已经?卸下了?足以匹敌薄衾的帘子,些?微的春风吹进来,晃动?了?一室清静幽香,轻暖的春光轻柔的在?谢泠眼睫额头游移,路旁一株株枯槁一冬的树木也?焕发生机,让人无法不想起那一年的春日。
河提上的柳树发出柔软的枝条,那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此刻脆弱的环住她腰肢的人是怎样将一捧柳枝留给她心爱的人。
那个寒夜里躲在?猩红宫墙旁勉力微笑的自己与如今抱个满怀的自己交相重叠,那个冷峻孤注一掷背离她而去的女子此刻温柔甚至带着祈求的抵在?她心口。
过?去、如今,割裂的像是两个不同的梦境。
巳者,祉也?。邪疾已去,祈介祉也?。
“崔妧是我年少就心仪的人。”
“而阿泠于我而言,一直是不同的。”
如此截然不用的话语,这样变幻无常的人心,哪怕再是善于窥探人心的人也?要为?这刹那的对比而感到颤栗。
君诏即将亲吻到她的那一刻谢泠骤然挣扎开来,她两只手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势,竟一时没能制住谢泠只能用一只崩开伤口的手执着的抓住谢泠的衣袖。
“阿泠”
她心里如此清楚的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她抓不住就要再继续等?待,等?待着下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再来的时机。
谢泠眉头紧蹙,一瞬间脑海里仿佛有无数的画面冲了?出来,带着崔妧回来的君诏、同她保证不会爱上崔妧的君诏、在?深夜喊着崔妧名字的君诏、乌卑山上独自一人留下的君诏、在?山峦倾塌之时勉力支撑在?她头顶的君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