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逻敕心脏往下?沉沉一坠。
“说。”
纱幔内的声音低沉的不可思议,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可怖的刑法。
月逻敕轻吸了一口气?开口道:“谢大小姐金钱蟾毒复发,眼下?......看?不见了。”
里面传来水流的波动声,然后是急促压着怒气?的声音:“不是已经解开了吗?谢俞作假?”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月逻敕清晰的察觉到了里面的人?弥漫的杀意?。
月逻敕不禁有些头皮发麻:“谢俞害谁也不会去害她阿姊,前两日我已去检查过了确实毒素已解,但谢小姐体质特殊,因先天不足容商晚这些年给她喂多了药,身体已经是半个药人?,前有催虫豸后有金钱蟾,数日之日毒药解药连番服用,恐怕是冲撞了药性。”
她下?了断言:“这确实是意?外。”
里面没有再传来回话,只听见哗啦一声响,然后是沉重的脚步声,带着泠泠的水声,一步一步踩在台阶上。
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拨开了深色纱幔,那是一只诡异的手,皮肤能看?出来是白皙的,然而薄薄一层肌肤下?面却涌出一股不正?常的红色,像有翻涌的岩浆在肌肤下?滚动。
她赤足从池水里走出来,裙角湿漉,兴许是沾水凝霜的地面有些太滑,她微微踉跄了一下?。
留守一旁的侍女有眼色的很,此刻连忙凑上前来搀扶住君诏,入手的是灼烧的汤感。
她堪堪借助那把?力气?站稳,眼帘微微低垂,唇色鲜红如血一般,继承自母亲的容貌此吐血刻艳丽如妖魔,几乎叫人?不敢多看?:“走,去观澜楼”
只是开口说这一句话都仿佛有潮湿而炽热的气?息从她身体当中蔓延而出。
月逻敕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微一犹豫君诏的身影便已走到洞口之地,她只得跟上去。
观澜楼之所以叫观澜是因为楼后有一瀑布,夏日飞流直下?水流湍急,冬日只留下?一行白线,隐约能听见泠泠水声。
君诏到的时候谢泠正?坐在窗边,似乎在思虑着什?么,又似乎只是静静听着不远处的蜿蜒水流声。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跟往常似乎并无区别,依然漆黑澄澈,像一汪冷彻的泉。
君诏一步一步靠近,看?着那双眼睛几乎有一瞬魔怔,谢泠也许是想入了神,似乎并没有听见生后踉跄的脚步声,守在门外的鹿竹刚想行礼便被一眼逼过去,顿时噤声。
君诏松开搀扶之人?的手,踉跄着强撑着来到谢泠的面前,带着微弱的希望和不可置信,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在那一刻她屏住呼吸,不肯相信,然而那双手在她眼前晃动,却甚至没有搅动她任何波澜。
只有衣摆上的水滴落在木板上发出滴答一声响,惊动了沉思的人?,她微微回过头去,眉间轻折,问?道:“谁来了?”
她回过了头,目光却越过了她,直直的看?向了她身后门的位置,甚至连门的位置都是有所偏移的。
她确实看?不见了。
有什?么东西在喉咙里滚动,烫的她不知如何是好。
恰在此刻外间侍女端着瓷盆而来,在门口发觉有人?顿时愣住,一时没有站稳瓷盆中的水稍许落地,这声音终于让谢泠回过神来。
“谁?”她似乎这才发现身旁有人?,敏锐的直觉让她立刻意?识到,“你不是大祭司。”
吱吱她当然认的出来,而现在能够如此近的靠近她身边的人?,还会有谁?
月逻敕和鹿竹无声将目光转向君诏,此刻答还是不答,该如何答,都不是由她们所决定的。
君诏压张了张口,似乎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她伸出滚烫的手悬在谢泠眼前一寸之处,想要去碰一碰那双眼睛,却骤然发觉自己的体温太高,会被察觉。
“我是......”她的声音因为体内高热而嘶哑难言,也许是气?急攻心,就连肌肤表面都隐隐渗出一丝血迹,漫长的沉默以后,她轻声说:“白藏。”
这个名字突兀的冒出来。
她看?了侍女一眼,那侍女被推了一把?,月逻敕朝她无声摇了摇头,侍女忙战战兢兢的走进屋中,将瓷盆递上,抿紧了唇,一声不敢坑。
“白藏?”这个突然而来的名字让谢泠也不禁有些讶异,她似有疑虑。
“木卑寨重建之事已毕,月氐遭此大难,神山圣女当然不能置身事外,我早便修书一封送上神山,今日才赶来,她与你有旧,今日听说你身中金钱蟾之毒特地过来看?看?。”
月逻敕思绪敏捷,在谢泠空茫的目光递过来的一瞬间便开口解释,她说的有理有据,欺负一个目不能视的女子,竟也能信誓旦旦让人?挑不出错来。
“让我看?看?......”最后一个你字被吞没在咽喉间,不能出声,滚烫的手指拿起同样湿热的布巾。
火烧过后的人?第一时间接触热烫的东西便如针扎一般,内在沸腾的气?血与外界蒸腾的热气?几乎要让那薄薄一层皮肉裂开流出滚烫的鲜血。
她毫无知觉一般伸手触及那双曾经无数次不敢直视的眼睛,这一刻她终于敢去看?她的眼睛,在她看?不见以后。
指尖与眼帘之间只隔着薄薄一层布巾,几乎可以感受到来人?细微的颤抖。
“如何,还有救么?”谢泠叹了口气?,不知是希冀还是想要一个答案,声音格外平静。
君诏转过头去看?月逻敕,她目光如电,看?的人?禁不住心头一滞,月逻敕吸了一口气?,闻言只是细微的摇了摇头。
来的路上她就已经说过,谢泠体内毒素紊乱,能治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的是长期的调养,而能不能好什?么时候好都是未知之数。
“当然.......”她停留在她眼帘上的时间已经太长,君诏缓缓的将布巾放下?,以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道:“当然,能够治好”
她咬字极为清晰,声音温和,模仿着少女白藏的声音,但若是仔细听几乎有一种?阴狠的滋味在里面,在场之人?听闻此言心中都不禁一寒。
“那就好,”谢泠仿佛终于放心了一些,蹙起的眉头缓缓松开,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朝君诏点了点头,“有劳白藏姑娘,希望能够尽快,山髓保存时间有限,我需要在山髓失效前种?下?虵心蛊。”
哪怕眼睛瞎了她仍是显得有礼的,君诏的一只手不自觉的攥紧,指尖无意?识的陷入掌心,在刺痛的伤口上伤上加伤。
殷红的鲜血从指节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顺着她潮湿的来不及更?换的衣裳将裙摆染成一片血红。
她突然很想问?问?谢泠,真的值得吗?
为了裴染疏,眼睛可以不要,命也可以不要?真的值得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