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去死了。”陈云落的口气很温柔,像是情人间的絮语,足尖一挑,将那个高大的男人踢入水中。顺便回头看了一眼,下面的人早已走光,只剩下两个就算在人海中耶不会湮没的人物。

“你们怎么出来了?”陈云落依旧是一脸轻松的笑意,“流光的身体还没有好,如果不小心死了,我的名声可就毁了。”

“偶尔出来走走也有益健康。”何慕景回以一个相同的笑容,“而且,如此绝世美女不出来炫耀一下,如衣锦夜行,在下实在不甘心。”

顺便忽略掉流光要杀人的眼神,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惜啊!风头都被你抢了,白出来一趟。”

“省省吧你!”陈云落笑了出来,这个男人,真是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人的心不由自主地温暖。有些低落的心情奇迹似地,高昂了起来。

可是这份心情没有保持多久,就被他伤痕累累的养济院打到了谷底。原来清净的地方,满目疮痍,能撕碎的都撕了,能打破的都打了,就是完全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原来写着“悬壶济世”的地方,被完全涂黑,什么也看不清了。

三人都沉默了许久,陈云落才打破了静寂:“走吧,别管它,里面的屋子应该是好的,他们进不来。”

三人继续往里走,通往内室的道路上,到处都是昏迷的人,只是没有人能够再靠近里面一步。只有“毒王”承认的朋友,才能进入真正属于陈云落的地方。

内室之景,一切如旧,只是庭空客散,内堂半掩珠帘,掩不住一室的寂寞凄凉。“毒王”,总是寂寞的,因为寂寞,所以任性;因为任性,所以扬名。可叹世人都不知道,人人羡慕的盛名,只是一个叫做陈云落的孩子,用他的寂寞,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Chapter.12花港?以琴会友(上)

出了那件事情后,云落的养济院倒是清净了很多啊!偶然出去晃了一圈后,何慕景摇头叹息,原本门庭若市的地方,一下子变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时不时还会冒出来几个小孩,朝里面扔点臭鸡蛋什么的。

稍稍感叹了一下,他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入口,沿着窄窄的小径走了半天,视野突然开阔,眼前景色缠绕,分外艳丽。与门前清冷的养济院,完全不同。

熟门熟路地绕过一丛姹紫嫣红的牡丹,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一个白衣翩跹的人儿,慵懒地斜倚在湖心亭的栏杆上,百无聊赖地望着水中的游鱼,向来清澈的目光中空洞的什么也没有,整个人也宛如泥雕木塑般沉寂。

他这样子,多久了?有些隐隐的疼痛,不知来自哪里,表面仍是一片轻松之色:“虽然这里比太白楼稍矮些,护栏可还是一样脆弱的,流光就那么愿意与我有难同当?”

“是你?”稍稍转眸,漠然的口吻,“你来干什么?”

还真是无情啊!何慕景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意,足尖一点,人也到了亭中间:“你在干什么?”

“我在想,如果是以前的现在,我在干什么。”流光的目光停留在不知名的远方,“练剑,读书,还是……在执行任务,或者……”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最终消失不见。

“他要流光当他的护卫,家人,和情人,陪他登上盟主之位。”不知为什么想起残影的话,他想,他知道流光没有说出口的“或者”,是什么。“你做的事,还真是无趣啊!”半真半假地抱怨,“你的生活,比我这个常年征战的人都要刻板嘛!你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只有这几件事就可以榨干你啦!就没想过偶然放松一下?”

空茫的眸子终于望向他:“放松?干什么?”

“比如说,畅游大好河山,叫上几个朋友大醉一场,等等。”何慕景扳着手指一个一个数给流光听,后者的眸子越来越黯淡:“我没有时间,就算有,也没有朋友。”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因为“武林盟主的护卫”,才来主动接近他;又有多少人,是因为仰慕“月公子”名字,才与他称兄道弟。

可是,“武林盟主的护卫”不是慕容流光,那是盟主给予的身份;“月公子”也不是他,那是盟主赐予的虚名。他的侠义行径,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究竟有多少是出于盟主的授意,有多少是他自己的意愿。

离开了武林盟主,慕容流光这个人,真的存在吗?就算存在,又有什么价值可言?流光勾起唇角,自嘲地笑。

“我不喜欢你的这个表情。”冰凉的唇上忽然被一抹温暖覆盖,是一只有力的手,何慕景不羁的脸上是少有的严肃,“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慕容流光。”

“你认识的……慕容流光?”流光嘲讽地望着他,“你以为你是谁?对我又多少了解?大言不惭!”

“你的问题,我早晚会回答你,但不是现在。”何慕景的眼底闪过一抹模糊不清的温柔,瞬间又换上了他最常见的表情,“至于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换衣服,陪我出门!”

“出门……干什么?”流光一时没跟上他的速度,只有呆呆地复诵一次,顺带提了个傻问题。

“出门还有干什么?当然是去游玩西湖啦!笨蛋!”

直到被某个笑得狡猾的狐狸硬拖到苏堤,流光才发现自己又当了一次笨蛋,穿着令他浑身不舒服的白色裙衫,到了西湖最热闹的地方之一,世称“花港观鱼”的西湖绝景。

花港观鱼地处苏堤南段西侧,前接柳丝葱茏的苏堤,北靠层峦叠翠的西山,碧波粼粼的小南湖和西里湖,像两面镶着翡翠框架的镜子分嵌左右。原来就游客众多的地方,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人头攒动,热闹更胜往昔。

在花港侧畔的“卢园”外,一位蓝衣女子正在抚琴。她的脸庞被一袭轻纱笼罩,看不真切,却更增添了烟笼寒水的朦胧,正所谓云髻飘萧绿,花颜旖旎红。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天仙化人!

弦依高和断,声随妙指续。有幸聆听这天籁之音的人们,毫无例外地露出一脸的痴迷沉醉,一曲毕,许多人都还沉浸在这美好乐声中无法自拔,何谓“余音不止,绕梁三日”?这就是了!

一个沉稳男声远远传来:“我家小姐今日想要以琴会友,不知那位高人愿意上来指点一二?”

一片沉寂,听到了如此天籁,还有谁敢班门弄斧?

美人轻轻一叹:“本想中原地大物博,一定也是人才济济,怎么,人称鱼米之乡的江南,竟然连一个像样的人都找不到吗?”

美人美则美矣,说话却尖酸刻薄,偏偏语气轻柔,声音动人,让人连反驳都找不到理由,当下就有人大胆调笑:“江南就算人称鱼米之乡,也找不到像姑娘这般天上走下来的人物啊!我看,就算放眼整个中原,能与姑娘相比者也寥寥无几。姑娘必不是无名之人,何不取下面纱,让我们一睹芳容?”

“要看我的容颜,倒也不难,只要有人能弹出胜过方才的曲子。”姑娘顿了一下,烈焰红唇轻轻勾起,“在我的家乡,女子成年后,只有她的丈夫才能看见她的容颜。”

这是明摆着比琴招亲了!人群蠢蠢欲动,远远地,一道富有磁性的男声响起:“在下对于姑娘的芳容没有兴趣,却很不满姑娘的说辞,谁说中原无人的?”

众人顺着声音向后看,瞬间集体倒抽了一口冷气,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神仙一个个都下凡了?

众人目光聚焦处,是一男一女,方才发声的就是那个男子,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唇角一抹玩世不恭的微笑,带出几分不羁,几分狂傲,一身普通的深蓝色长衫,硬是被他穿出一份不凡,他的右手,正搭在一个白衣姑娘肩上,而这个姑娘,才是众人抽气的原因。

确实是个美人,但是仅仅“美丽”根本无法形容她的容貌与万一。应该说是: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质傲清霜色,眸含秋露华。比起那位轻纱掩面的女子,竟不让分毫。

“那么,公子有何高见?”女子直视着发言的英俊男子,眸中一片秋水盈盈,益发让人心痒难耐。

男子视若无睹,温柔的目光只集中在自己身边的女子身上:“我认为我身边的这位姑娘,琴技与你相较,就胜过太多,更别说他倾国倾城的美貌了。”男子大言不惭地说完,在没有人看到的死角,他的背被白衣女子狠狠地拧了一把。

女子一挑眉,也不着恼:“那么,就请这位姑娘赐教。”盈盈起身,将位置让出,这可以算是对他人最大的礼遇了。

白衣女子却不领情,很不给面子的转身就走,男子笑得狡黠:“看来我身边的姑娘认为你还不够格让他出手哦!”

众人只感觉眼前一花,原来站在弹琴女子旁边的男人已站到了那一男一女前面:“我家主人虚心求教,为何两位却如此傲慢?莫非两位只是虚有其表?”

“就算是,那又如何?”男人的笑容有些僵硬,因为扭在身后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

“那么两位就必须为打扰我家主人的兴致付出代价!”话说到此,已经是很严重了。男人手中出鞘的宝剑,更是让人畏惧不已。

“看来,不能善了了啊!”自言自语的声音刚落下,白影一闪,方才还在男子旁边的白衣女子已经在琴边坐定,纤指微动,清澈的音符,如流水般淌泻而出。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