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樾眉头紧锁,冷声道:“她是太后的贵客,我自会背她去熙宁宫,无需旁人插手。”

尊贵的帝王屈膝蹲下,背起醉酒的姑娘走下台阶,又忽地回头看向常沛:“沛哥哥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只要不是韩家的姑娘,太后都会成全赐婚的。”

常沛心头一颤,恭敬行礼:“谢太后。”

赵樾背着阿渝进了后宫,她的醉意更浓。滚烫的脸颊时不时挨在他颈上,肌肤相触的感觉酥酥麻麻的,令人心烦意乱。

“阿渝,你叫一声樾哥哥我听听。”他停下脚步,侧头看她。

“樾哥哥……”醉酒的姑娘很乖,像一只软软的小猫,声音也像猫尾巴尖一样挠人。

“嘿嘿!再叫一声。”

“樾哥哥……”

“嗯,以后不许叫别人哥哥,记住了吗?”

“嗯。”

熙宁殿灯火通明,陶太后见儿子亲自背着韩乐渝回来,十分诧异:“她这是怎么了?为何不宣轿辇?”

赵樾把人轻轻放在偏殿的床上,亲手拉过锦被给她盖好,才取下脸上的面具,笑道:“没事,小丫头酒量不好,一杯就醉倒了,这一点可不随摄政王啊。”

“你……你这孩子,带她出去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就算了,竟然还把人灌醉。明日午膳,你过来给人家赔罪吧。”陶太后沉下脸。

“母后,不用赔罪啦,而且我想明晚带她去逛上元灯会。她现在还不知我的身份,若是知道了,只怕就要拘束谨慎,明日午膳您和她一起用,我先不露面。母后早些休息,儿臣告退。”赵樾行礼,笑嘻嘻地大步走开。

太后望着他的背影噗嗤一下笑了:“看来这是相中了呀!”

阿渝一觉睡到大天亮,赶忙收拾妥当去给太后请安,连连赔罪。陶太后满面春风,并无半分责怪之意,还跟她说,晚上命人陪她去逛灯会。

京城的元宵灯会历来十分热闹,可小皇帝赵樾却无缘参与。今年难得太后肯放他出来,便如脱缰的马驹一般,十分畅快。

韩乐渝为了避免被人说闲话,特意命人回家叫了弟弟韩思源一起来。赵樾为了免去麻烦,特意买了两个面具给阿渝和思源,这样大家都能自在些。

一路走走逛逛,猜灯谜,吃小吃,果然十分畅快。不过,韩思源年级虽然不太大,却一直被父亲带在身边,也是有些见识的。一刻钟过后,就悄悄揪阿渝的袖子:“姐姐,咱们身边跟着大批的高手,比咱们府里的侍卫厉害。你这个侍卫朋友,是不是骗了你?”

赵樾忽然回头,指着一盏兔子灯问道:“那只兔子是不是很可爱,我赢了送你如何?这次你不要猜,我来猜,每次你一猜就中,还真是和伯母一样是第一才女呀。”

韩乐渝没理弟弟,迎上去看赵樾猜灯谜。

又过了半条街,细心观察的韩思源再次揪了姐姐的袖子,低声道:“姐,这个人的声音我很熟悉,特意琢磨半晌,这好像是……是贵人呀,哪是什么侍卫。”

“诶,那边好热闹,咱们去瞧瞧吧。”赵樾一把拉住阿渝手腕。

韩思源踮脚瞧了一眼人群里面,“那是女子相扑,府尹大人最喜欢的节目,他每年都会坐首席观看。”

赵樾拉着阿渝往里走,前面早有便装的侍卫分开人群。却没想到里面战况激烈,两位相扑手忽然滚了出来,人群迅速后撤,侍卫们一拥而上护住皇帝。慌乱之间,赵樾紧紧抱住阿渝,脸上的面具却被碰掉,刚好跟京兆府的府尹打个照面。

府尹一愣,看看周边如山的侍卫,方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赶忙跪倒在地:“陛下恕罪,臣没有维护好秩序,惊扰了圣驾。”

阿渝的面具也歪了,一把推开赵樾,整理好面具,跪倒在地:“臣女不识圣人面,请陛下恕罪。”

“阿渝,快起来。”赵樾拉她起来,正要解释,却见韩乐渝一把甩开他,转身就跑,韩思源赶忙追了上去。

赵樾呆呆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有些心慌。她生气了,定是生气了。该怎么办?怎么办?

韩乐渝一口气跑回家里,气喘吁吁。正碰上母亲云慕卿带着四弟在园中遥望远处的烟花,“阿渝,这是怎么了?”

“娘,若一会儿陛下追来,就让二弟带他来书房吧。”

云慕卿放开幼子走过来,轻柔地用苏绸帕子帮女儿擦掉额头的薄汗:“他惹你生气了?别怕,你爹本就不想让你嫁入皇家。就算天塌下来,有爹娘给你顶着。你不必为难,一辈子很长,别委屈自己。

韩乐渝紧抿唇角看向母亲,双眸中亮晶晶的。她何尝不知皇家一直有心结亲,而爹娘始终不肯答应。便是怕她进了那个黄圈圈里不舒心、不畅快。这次母亲答应陶太后让女儿进宫住两日,也是因为实在推脱不过了,总要给太后一点面子。进宫前,母亲还特意叮嘱有礼有节便可,不必过于逢迎,也不必害怕。

小皇帝的模样,自小阿渝就见过,人长得不差,性情宽厚温存,虽是缺少几分帝王的霸气,却也能驾驭文武百官。

爹娘说过,只要自己不乐意嫁,皇家也是不能强娶的。大不了辞官不做,带儿女回老家耕田。

可阿渝知道乡下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如诗如画,否则爹娘也不会在北狄入侵常山时走散,差点错过一生。

阿渝明白,这么多年爹娘辛辛苦苦支撑着这个家,太医院里最好的大夫给太奶奶和祖父治病,用最好的药材供养着,才能换来他们健康长寿。便是祖父因打仗而伤了的腿,在精心调养之下,也能拄着拐杖前行了。

若一家人真的回了乡下种田,辛苦多年打下的家业全都丢了不说,年迈的太奶奶不知还能活几年,几个弟弟也都要丢了好前程。

反正女孩子长大了都要嫁人的,嫁谁都是嫁。她没有意中人,这京城的儿郎中也有不错的,但是也没觉得出挑到哪里去。小皇帝自幼被父亲一手带大,人品才华应该都没问题,今日便只看他一个态度了。

很快,赵樾风风火火地追来摄政王府。

云慕卿依旧带着小儿子在庭院中玩耍,见皇帝来了,就迎上前按君臣之大礼参拜。

赵樾一把扶住云慕卿胳膊,焦急道:“伯母免礼,刚刚阿渝是不是回家了,我和她之间有些误会,恳请伯母让我当面同她说清楚。求伯母成全。”

小皇帝毕恭毕敬地深施一礼,云慕卿默默叹了口气,只得让长子韩思源带他去书房。

韩思源时常跟随父亲进宫,虽是比皇帝小几岁没法成为伴读,不过也熟悉得很,长辈不在,说话便不会太顾忌。

“陛下,刚刚我就就看出来是您了,我本来想提醒姐姐,可她偏不让我说话。你们都拿我当小孩子,其实我都懂。”

二人沿着抄手游廊转过一个弯,就到了藏书阁前。摄政王府的书房与别家不同,因云慕卿爱读书,这些年来韩凛就为她搜集天下奇书孤本,直到三个书房放不下,就盖了这一座三层高的藏书阁。

与韩思源比起来,赵樾就显得沉稳多了,有几分成熟男人的气度。只是因为眼下心中忐忑,脚步有些匆忙。“思源,一会儿你帮忙在外面守着,别让人靠近。若朕哄不好她,你便帮忙劝一劝。你不是一直喜欢那一把削金断玉的寒芒剑么,回宫之后,朕便派人给你送来。”

韩思源瞠目结舌:“我……陛下,这……我都跟您提好几回了,您始终舍不得撒手,如今为了哄姐姐,您还真是舍得下本啊!”

赵樾无心与他玩笑,紧走两步来到藏书阁门前,轻叩雕花门:“阿渝,你听我解释一下好不好?”

韩思源抱肩倚着廊柱,心中偷笑:男人啊,怎么有了喜欢的姑娘,就变得一点骨气都没有了。连“朕”都变成了“我”,九五之尊跟旁人可没这么好脾气。将来本公子有了心上人,决不能这么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