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忐忑，我怕他会坐牢。

“不是。”他的表情很复杂：“是他自己说的。”

“……啊？”我茫然：“他自己？为什么？”

“……不知道。”秦湛摇头：“很诡异，真的，你们这一家都很诡异。那是我第一次毛骨悚然，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坐在沙发上说，不要让我们瞎忙活了，是他把你带走的。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你需要洗礼，你爸妈需要赎罪，忏悔。我靠，你懂不懂他当时说话的那个眼神和表情，那种没有起伏的，跟他妈杀人犯似的。”

我忍不住了：“我爸妈跟傅一青到底有什么过节？好像从一开始我爸妈就不喜欢他，我也看出来了，但是他的身世你也调查过，我也看过，没什么啊。”

“所以我也很纳闷。”秦湛抓头发：“然后吧，他就要求我拦住你爸妈，因为明了没进展，肯定得用点其他手段，其实我当时就想举报他的，但是你个孬种，我就是能那么清楚地知道这场绑架里指不定有你心甘情愿，到时候你爸妈得多伤心。我想着，能先稳住就稳住吧，我联系不上你，又不知道具体情况，最好不要加重冲突。而且你记不记得……很早之前，我，你，陈宇，咱仨一起合伙谈了个生意。”

我点头：“记得，但我不是退出了吗？”

他没敢看我。

我差点弹起来：“你什么意思？你让傅一青参加了？”

“你别激动啊。”他试图安抚我：“不勒脖子吗这玩意儿我靠，这么重，把你当犯人对待。”

“你少他妈给我扯些有的没的。”我气的腿疼：“说清楚。”

“就是，就是当时你要退出，说这种属于诈骗，违法，不干了嘛，我当时被仇袭管着，也不能有大动作，但是架子都已经铺这儿了，陈宇又畏惧他哥死不愿意当出头的，也不能半途而废啊。正好傅一青找我，说顶替你的位置，有什么问题他能出面解决，他那个心机你也是知道的……何况他说他是为了挣钱养你，他的身世不是秘密，你对他的态度，大家这个情况，都心知肚明的要命，陈宇也不拒绝，我说实话我也找不来比他更合适的了，所以……对不起，兄弟……”

我捋清楚了：“所以我几次三番问你，你都不跟我明说，是怕他坏你生意。”

“不是坏我生意，这话太难听了。”他不敢看我：“是走到那一步了，能干的不能干的都干了，他又是个疯子，拿捏我们那么多把柄，没办法实在是。”

当初秦湛找我聊的那个我清楚，他们带人炒股，但他们懂个屁的股票，是上头有人给佣金，搞多少账户，多少资金，返多少钱，这他妈的说的再好听也是违法，尽管我知道能赚的盆满钵满。显然，秦湛他们不仅赚了，而且还不少。怪不得傅一青背着我这么有钱，原来还有这方面的原因。

气的我头晕眼花，喉咙都哑了，干脆闭上眼不想看他：“你不如不来，真的。”

他张张嘴，“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愧疚好长时间了，真的。”

突然，有人走了进来，连两个黑衣男都没反应过来，秦湛更是直接站了起来。

“家里来客人了。”傅一青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淡淡地看着我们，笑了一下。

“我回来晚了，在聊什么呢？”

第八十七章

傅一青的到来让我们始料未及。

“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秦湛率先发问，面露尴尬，往我身侧偏了一下。两个黑衣人拦着他，傅一青笑道：“你们来我家做客也没有过问我这个主人啊。”说着看向我，又温和地补充：“但是告诉小喻是一样的，毕竟我们是一家人。”

我肉眼可见的秦湛抖了一下，他应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扭头看我一眼，显然今天的营救计划失败，他尬笑着：“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来看看他，过的挺好就行，那什么天已经晚了，我就先走了，我们改天再见哈。”傅一青低头摆弄着塑料袋里的东西，秦湛走到他身边时才又抬眸：“我送你。”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秦湛连忙摆手，跑了出去。

傅一青慢悠悠关上门，过来给我的腿按摩，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会儿摁的我撕心裂肺，脸都白了。“很疼吗？”他心疼地看着我：“我悠着力气的。”

我说：“脖子上的链子怎么打开。”

他沉默地看着我，笑笑：“打开了我就见不到你了。”

我说：“你跟我爸妈……有什么过节？”

他停了一下，又笑起来，笑面虎似的：“我们没有过节。叔叔阿姨人很好，我很喜欢他们。”

“打住。”我有点受不了他的笑和他毫无起伏的语调，以及假到不能再假的谎言：“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你知道什么你跟我说我会理解你。”

傅一青道：“然后呢？”

我一顿，他还是那副模样，笑津津地看着我：“你理解，然后呢？”

“然后……”我卡壳了。

“然后你能做出什么改变吗？”他的言语像一把锋利的刀，刺穿我的身体：“哈，我真的觉得很荒谬，小喻。我有时候热爱你的天真，又厌恶你的愚钝，我敬佩你坦荡的作风，又嫌弃你愚蠢的幻想……好，我现在告诉你，我很讨厌他们，非常，我恨不得他们去死。我做过你父母的小人，我在上面写满了恶毒的诅咒，扎满了尖细的针，我祝他们永世不能为人……现在我告诉你了，你想对我说什么呢？”

他一瞬间离我很近，紧盯着我的双眸，大声告诉我：“看到我的眼睛了吗？这就是一面镜子，看到你在我眼里的神态了吗？这就是你给我的反应。除此之外，你还想知道什么？”

“原因。”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尾音有不可察的颤抖。

他眉眼一怔，皱起眉头。

“我知道我的父母在某一方面会有问题，他们不可能是全对的。我父亲对我是打压的教育，如你所说，那他对别人会好吗？或许会，或许不会……他在骂我是垃圾时我见过他高高在上的神情，我知道有多么可恶，如果你是因为这个恨他，我能理解，而我妈妈……她是溺爱我不假，对我好也是真的，但我知道她或许有些市侩，明明家里不缺钱也总想占些小便宜，可能还会有虚荣，因为她总是在外面说些天花乱坠，让我自己都觉得不是真实的东西……我是说我能理解，尽管你讨厌的是我的父母，傅一青，我是他们的儿子不假，但我有自己的思想……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这么坚定地爱你，从始至终，不是吗？”

他冷哼一声：“你竟然还爱我，真是无药可救。”

“我不知道。”我苦笑一声，“好像你在我这里永远有被原谅的权利。”

他不说话了，但皱着眉头，在思考，偶尔审视我，似乎在考量我是否真的可信。我仿佛看到一只刺猬，我向他伸出手，他却总是扎我，一次又一次，我触碰他一次，他就扎我一次，直到我的手掌鲜血淋漓，这期间他偶尔会让我摸一下，但又会非常激烈的抗争，拼尽全力报复，便再次短暂的卸下攻击与防备，而现在，我依然朝他伸出手，他没有动作。

对于傅一青，我唯一客观的看法就是聪明。

太聪明。这或许是他的保护色，是他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利器。所以他戏耍很多人，在他的世界里，不是攻击，就是被攻击，他不愿意当被欺负的，就先发制人。或许在他的视角里感情并不牢靠，所以他要物质，但他又聪明的知道一段感情只靠物质维持不下去，所以又总是伪装。不可否认的是我现在才必须明白与承认，他从一开始就在迎合我，他在摸索我、试探我、猜测我，想我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想我会被什么样的人吸引，因此他温柔、贴心、强大，是我在原生家庭里都从未感受到过的，如水一般的渗透在我的身边，淹没我可以停靠的陆地，当我终于反应过来时，只身处在一片汪洋，这是他欲望的深海。

让我感到窒息的同时，遥遥看到他站在悬崖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是道德的制高点，也是他送我最后的礼物，他所能使出的致命一击，就是他所谓的，真实的他。

试图用来反制我想要上岸的心。

“你相信人的第六感吗？”我看着他。

他很聪明，所以对他不能耍心机，我也不愿意去诓骗他，这只会让他更加恼羞成怒。我只能是我自己，我也只愿意成为我自己。聪明会反被聪明误，我要做的，就是用无数次的笨拙撞南墙，想要让一只小刺猬露出肚皮，耐心是唯一的方法，我相信他能看到我的心。

“我的第六感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他眼神里充满了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