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1 / 1)

李约深吸一口气,颓然坐下。

天黑如磨,雨下在小松亭外,林鸟叫了一声又一声,飞得极低,还?是没?有风,地气上蒸,闷不可支。几人坐了许久,只听李约捶着酸胀的腿,一下又一下。

“你?有事?儿?”林湘坡看了他一眼,翻开账簿,心中愈发焦躁。杨育宽翻过一页,也看了过来。

李约垂眸,将昨夜缉捕贼寇之事?说明了。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林湘坡一拍石案,站了起来,“仅凭灯油、沙子,这?种捕风捉影的东西,你?就想定罪?这?些东西摆公?堂上,连证据都不算。”

“我确无直接证据,但此事?非同小可,”李约定定地看着他,“这?次是踩点,下回就是劫囚了。”

林湘坡摇了摇头?,脸色阴沉,“近来漕台诸事?缠身,你?就别拿这?种小事?去烦他了,况且,那个歹人也没?能混进?哪里,不是在屋顶的时候就被你?发现了么?”

李约撇过脸,走到亭子另一边。

林湘坡沉着脸走到他身后, “你?莫不是还?在为先前她诓骗部院的事?心存芥蒂?”

李约冷着脸,并不接话。

林湘坡便觉说中了关窍,不由叹气,“人家如今受了伤,还?在河道上干活,如此勤勉,任谁都挑不出错。况先前受伤一事?,部院也有责任,之前找了十几个名医开方?子,不就想略作?弥补么。”

李约沉默不言。

死鸭子嘴硬。

林湘坡冷哼一声,转身走到李约面前,掰着手指头?,历数他先前种种荒唐作?为。

“二?月初,她回来的时候,手上有伤,每回去医馆都要待上大半天,你?便排查那家医馆,三天两头?地乔装入内,之后呢?你?自己也说了,那是家开了三十多?年的老店,普普通通,不过是药卖得便宜些。”

“三月底,你?发觉她连着登了几家大户的门,还?在酒楼设宴款待,便觉其中有蝇营狗苟,立时带人查账,查出来人家是为治河一事?奔波借粮,她一心为部院着想,要是知道被这?样疑心,只怕要伤心死了。”

“最近,人家四叔不过在河道上走动了一圈,你?又疑心他偷鸡摸狗,去偷人家的纸稿,拿回来一看,不过是河边采风!”

林湘坡说完,气得胡须打?颤,忍不住瞪了李约一眼。

杨育宽在旁听着,不由地同情起黄葭了。

李约沉着头?,在这?几件事?上,他确实有过误判,但像他这?种抓贼抓了多?年的人,对贼已经有了一种独特的直觉。

他觉得黄葭身上有猫腻,只是出于这?种直觉,而直觉的事?情,他也的确解释不清。

亭檐点滴声不止,一片一片竹叶在雨打?中落下,铺得满地翠色。

林湘坡已觉心累,“你?这?会儿又说她是歹人的同谋,有什么根据?她好端端的,又为何要跟歹人合谋?”

李约仰起头?,深吸一口气,“这?些问题,待我追查下去,一定会水落石出。”

林湘坡捏了捏眉心,欲将困意压下去,“你?要查是你?的事?情,但这?种没?头?没?尾的事?,还?是要明察暗访,不要让旁人听了去,把人冤死了。”

说着他转过头?,拿起案上账簿。

一旁的杨育宽沉思?了许久,蓦然开口:“如今正逢钦差驾临,万一那歹人使的是调虎离山之计,故意在大牢附近现身,想把淮安卫的兵力分?散出去,再伺机行刺钦差,届时,小事?没?出,出了大事?,可就不妙了。”

“啪!”林湘坡手中账簿突然合上。

他抬起头?,神情登时严肃起来,“此言极是有理,目下正是扳倒河台的关口,有人声东击西、寻衅滋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着,他又看了李约一眼,“为今之计,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李约嘴角一抽,冷哼一声,绕过此二?人走出小松亭。

第90章 密雨闭重关 酉正时分,漕运部院仍是灯……

过午暴热, 大雨如注,云气四塞。

大堤上,往来行?走搬运土石的堤夫挥汗如雨, 烦渴颇甚, 堤下推车缓缓滚来,与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碰撞, 激起疙瘩的响声?, 听得人心烦意乱。

须臾,一阵“咕噜咕噜”的车轮声?响起,众人放下手头的土石,只见不远处的小?道上, 苗大娘推着绿豆汤的小?车过来, 泥深没轨,车走得很?慢。

大伙见状纷纷奔下堤,也?不顾滂沱大雨, 直冲向那辆小?车。

崔镇河边立着一排草棚, 惟有正中的那间里点着灯火, 案上摆了河道图纸,人坐了一片。

黄葭坐在角落里,把空地留给十几名河工。

河工吴家祥看了她一眼,待得到肯定的神色,才起身, “既然议定了河堤加固一事,那还是拣最?要?紧的动工。”

“去岁春, 自赵皮寨至李景高加遥堤二千三百二十九丈,筑塔山堤共一千六百丈。今年大伙巡视过后?,发觉其中要?加固的堤段大约有二十里, 其中包括了万历五年决口的堤段。而除了原有的堤坝外,另几处河道也?有决口隐患。”

说完,他有些犹疑地看向师父张璜,等待他的看法。

一个?秋冬过去,张璜两?鬓斑白,似乎老了许多,精神却还很?好,他坐在长凳上,拿起墨盘往纸上画线,一双狭长眼眸仍旧透着锐利的目光。

“先年因?为?工料紧缺,这?外边一段的堤坝,梁、板大都用了竹木,当时也?不曾想到,此地的蛀虫会如此厉害,石灰、糯米、桐油勾缝的地方都有腐坏,如今要?加固,自然要?有更好的工料来补,次一点的条石,好一点石锭,当然,最?好的还是铁锭。”

说完,他搁下笔,将画好的图纸递到对面,抬头看着黄葭,“这?工料、就拜托了。”

她看了一眼图纸上的石梁规制,将纸塞进袖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张璜又嘱咐了固堤的动工事宜,众人听罢,陆陆续续走了出去。

雨还在下,黄葭走回帐中,将蓝皮账簿中的字条取出,其上是四叔的字迹“所选木料皆不堪用,当另取铁石”。

现下,取铁石的由头有了,但部院的批文还是个?问题。

她将纸条团成团,扔进油灯,望着火舌一点点舔舐着纸张,眸中燃起没有温度的火焰。

正在此时,门帐外的书办打?了个?招呼,“黄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