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 / 1)

椟玉灼灼的目光直锁着李檀的身影,开口应诺,字字有如千金,“好,我答应你,如真的册立后宫,必好好敬她、爱她,真心待她。”

话里说着的是这后宫的未来,眼睛里盛的却依然是那个人,占得满满的,情思从眼角眉梢不自觉地外溢出来,那是有情人的目光,挡也挡不住,拦也拦不掉。

李檀被泡在那丝丝绕绕的目光里,她的防备建得很高,可椟玉总能有办法越过所有障碍击中她的软肋。

她转过身去,躲开这一切纠缠,她的身份容不得她如此恣意任性,也注定了她无法在此时有任何回应。

椟玉似是看透她心中顾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独自离开了。

这段时间以来,朝中物议越来越盛,出了这样的事,皇帝的态度却丝毫未变,新政要推,后宫仍空,折子一日比一日上得多,却全部留中不发,犹如石沉大海。

正在这个时候,北境烽火起,养了一夏天的北狄草肥马壮,天气开始渐凉,他们骚扰边境倒是常有之事,可一般都就好就收,为的是谋些物资,这次却几乎倾巢而出,快马铁骑连取多城,逐渐逼近凉州卫了,甚至不留恋于在已夺下的城中劫掠,直奔南下而来。

朝中一下子炸开了锅,椟玉早有先觉,一直让人盯着北边,之前的密报就已经奏过此前北边的突尔察氏频有异动,可如此迅猛之势,其心可诛。

不乏仍有观望之势的人,尤其是已经太平了这么长时间,毕竟这些年来边境摩擦不少,最后多半也都平安落幕,许多人已经在温水中养了太久,面对爪牙锋利的异族,第一反应仍是以和解换取太平。

所以当椟玉在朝堂上提出正面反击、全力应战时,许多大臣面露难色,不讲支持、也不讲不支持,还在观望当中。

“万岁,臣以为北狄蛮荒之人,此番行径多半是想劫掠更多物资以为支撑其族度过冬天,来势虽汹可后劲不足,当以快马轻骑挫之锐气,其自可知难而退,此后可与之谈判,震慑威压,让其不敢再犯秋毫。”

说话的是朝中的中立派,他也代表了许多人的想法,如今这个时候,并不是出兵的好时机,若要打仗,无论是新政还是大婚乃至其他筹谋便需搁置一边,他这意见倒也还算是中肯。

椟玉听了没有说话,一双眸子沉沉望着众人,他久居这高位,心思练得极为通达,就这么视线扫过去,那些极细微的变化也如同清泉映石一般,被他捕捉到隐隐的态度。

皇帝不发话,局面便有些僵持下来,尤其是少年天子的威压悬于殿上,逼迫得人心头打鼓。

这个时候,军中的表态就格外重要了,尤其是雍国公久掌兵权,如今虽被分化,可到底是军中资历颇深的老将,只见他错步向前,躬身一伏,禀道:“臣愿领兵,与北狄正面交战,必痛击蛮族,收复失土,还我大齐安宁!”

这个时候雍国公跳了出来,无疑是为主战添了一笔大大的砝码,皇帝此前隐忍不发,也算是表明了态度,可交战之事毕竟太过重大,尽管如今椟玉对朝政已有把控之势,但此前遇刺在先,对新政有所打击,后宫空悬、子嗣不丰,都是埋下的刺。

平日里也便罢了,椟玉自然有办法慢慢化解,可如今北狄进犯,大战将发,一下子激化了这些矛盾,就算是椟玉也无法大权独断,必须争取更多的支持。

雍国公的表态,便算是一份投名状了,他镇守边疆已久,又有累累战功在身,确实是合适的人选,若是君主顾虑兵权旁落,迎雍国公之女进宫,留其家人在京为质,则既可为盾亦可为矛。若能胜,则胜后以兵权换子嗣,从戎马转向外戚,倒也不失为一条安稳收编雍国公势力的法子。

这些帝王谋策,椟玉自然不会想不到,可他答应过一个人,绝不成为惯于算计、玩弄人心的君主,因此只接了雍国公这示意,表示择后再议。

甫一下朝,此事便传回了后宫,李檀手里拿着锦衣卫呈来的密信,飞快地扫过,眉头越皱越紧。

这信里有此前西边的奏报,也有近期的军情,更有今日在朝堂之上众人的态度和雍国公的表忠,李檀眯了眼,心思转圜极快,食指扣着木桌一下下敲击,面色十分凝重。

转头吩咐月宴,“所有人全部退下,你盯着些,不许任何人乱走乱问,有违背者,立刻密闭,等哀家来查。”月宴白了脸色,应是退下。

果然,没过多久,门外的珠帘传来叮铃之声,李檀端坐榻前,看着椟玉跨步而来,两人面色均是凝重。

山雨欲来,吹得满堂疑云深种。

捌拾叁、并肩

“我看了奏报”李檀将密信扣在桌面,抬眼看向椟玉,“北边你应该一直盯着的,为何会突然出事?”

“之前都是小打小闹,一般他们夺下一城后会劫掠物资回去,可这次他们毫不恋战,直奔南下而来,已经逼近凉州卫,凉州乃西北首府,真被突尔察氏夺了去,西北就危险了。”椟玉磋磨着指节,仿佛喃喃自语。

李檀取了舆图来,摊在地上,细细对照北狄如今的行军路线,纤长的手指在“不止西北,如果他们意不在劫掠物资,一旦以西北为据,下一步就要直进中原了。”

椟玉掀了下摆也半跪了下去,视线顺着她手指滑过的地方不断下移,神情中的冷色越来越浓,这路线甚至绕开了周围水草丰茂之城,直奔军事要塞而来。

“你打算如何?应了雍国公的请兵吗?”李檀仍然半跪在舆图上,她自然听闻了雍国公的奏请,按理来说他也是合适的人选,可椟玉和她交过底,雍国公是有问题的。

“你还记得我在畅春园曾和你说过,雍国公镇守西北的时候并不干净吗?”

“记得,我原来以为他只是在军需上有些手脚,可按你那时的意思,他与北边有勾连?”李檀问道。

“雍国公去了西北后,北边边境常有外狄来犯,仗着骑兵的优势,每到一处便掠夺人口、牲畜、粮食、金银、布帛,破坏城邑,对国力消耗巨大,多是飘忽不定的奔袭战,守城将领往往猝不及防难以形成联动的防线。”椟玉面无表情地复述着几年前的军情。

“是,我记得正是雍国公几次率兵收复失城,频频立下军功。”李檀应道。

椟玉冷笑了一声,说道,“军功自然是立下了赫赫军功,多少将领拿北狄束手无策,而雍国公却如天降神兵,收复失地。”

他口气中的冷意让李檀暗暗心惊,“这种事他也敢串通?”

“开始自然也不敢,只是在牵线搭桥下拿了些好处,睁只眼闭只眼,为的是让别的将领先出头,自己在双方消耗之后再来捡果子。可上了船才知道这船是下不了了,只能一步步被推着越陷越深。“他的目光凝视着舆图上的西北方。

“真是唱的一出好双簧。“李檀叹道,这样的人在军中,怪不得之前椟玉无论如何也要改军制、分军权。

“雍国公漏了布防给北狄,让他们占城后劫掠个够,等物资捞足了,再由他登场做一场大戏,把北狄赶出国土,他立下赫赫战功,北狄捞得盆满钵满,虚耗的只有国力。“

李檀默默消化着这话里的含义,然而当她直起身子看向椟玉,发现他皱着眉,目光凝在北境那几城中,来回巡视,眼里一片阴雨沉沉。

等椟玉抬首,与李檀的目光撞在一起,那眸子里下意识迸发出一点柔和,却又被他死死压抑住,再次低下了头,专注地看着舆图。

李檀的指尖渐渐发冰,她自顾自地垂了眸,睫毛微微颤着,远处被风摇曳的灯影照了过来,在眼下印上一片浅浅的阴影。

沉默了许久,李檀终于开口问道,“你打算答应他的请兵?“

“我就知道,你最懂我。”椟玉看着她笑了,笑得仿佛那春日游里的风流少年郎,那么俊逸的笑容,好像没有一点愁心事。

李檀怎么不懂他,雍国公这样串联外国又野心勃勃的刺,他是一定要拔掉的,可雍国公在军中根深蒂固,便是此前的牵制,也无法完全将他拔除。

如今之事,既埋着刀光剑影,也是釜底抽薪的机会,如若运转得当,便能一劳永逸地将定王和雍国公全部根除。

李檀自然懂,比谁都懂,若是换了她,也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

可正因为她懂椟玉,懂战事,懂朝局,此刻胸膛里的心脏才如遭遇重击,一下下沉重地跳着。

“你要亲征?”明明是开口的疑问,可语气中已漏了一些藏不住的惶然。

椟玉自然不会放虎归山,他要走的这步大棋,必然要他自己亲自坐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