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是个大姓,在庆国怎么说也是算皇亲国戚。
秦氏传人,这句话生生的把苏淋砸得晕了过去,好一会儿连反驳秦光的力气都没有,最后才挤出一句话:“我姓苏,不姓秦。”呆愣无比。这下子这只小兔子成了被敲了脑壳的兔儿爷,呆呆傻傻的任人牵着鼻子走。秦光摸摸他的头,见此人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竟是对自己的动作毫不在意,一心一意的等着自己揭开答案。
这个小子,怎么以前没觉得他居然有几分可爱呢?
“听着,从现在起,你是我秦光的儿子,你姓秦,不姓苏。”秦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可信,“你是我秦光的独子,秦跃。”
苏淋的眼神渐渐清明下来,好像刚才的迷惘只是一瞬间的事:“王爷断袖多年,如今居然出来认一个儿子?对不起,我年少无知,实在参不透王爷心里的想法。”
“没人生来是断袖,我留下你这个种,也不是不可能。”秦光随意撩了撩头发,一派风流天成。
无暇考虑秦光这个资深断袖是否和女人也成,苏淋还是觉得自己秦光儿子的身份这个事实还是应该早点推掉的好。秦光什么人啊,圣上王叔,自己到时候成了皇上的同辈表弟,一旦和皇室扯上关系,这脑袋,可就系在裤腰带上了。苏淋自认为是个随性的人,有官做有钱赚,有高远在怀,也就够了,他没那么多雄心壮志。
秦光止住了他的话头,颇不衬身份地对他摇了摇指头,那指尖并不如削葱根,却尖。“你也不用否认什么,我也就是知会你一声,日后如有什么需要小公子帮忙的,还请公子不要推脱。”
开什么玩笑,就算真是自己父亲,这么多年来抛弃了自己不闻不问,现在突然要自己为他卖命。这位子他可坐不起,不要。
“不过现在苏允时他们策划的战事,还请你不要再反对了。你一人之力,不如顺应民意,总有一天,我大庆王朝也会为你正名。”秦光扶起苏淋,推开门,阳光耀眼。
街道上,人来人往。战争仿佛没有影响到这些平凡的民众一丝一毫,贩夫走卒、小商小贩,日子红红火火。
“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做汴州。”秦光兴起,吟诗一句。
“王爷好诗兴,不过这好像是讽朝廷偏安一隅苟且偷生之作,用在这里,王爷不觉得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就是想到了曾经的边境线,可是在这个小镇再往东往北各两百里,有感而发而已。”秦光半眯了眼,今日阳光不错,暖暖的颇有早春的味道。
“朝廷休养生息已经十年,元气已经大为恢复,若总是以退避为上,一味免战,则有可能错失良机,积重难返。今日和元族不宣而战,就是要打破这个僵局,重整我大庆旗鼓!”秦光声音压得很低,刚能让两个人听到。
“好好。”苏淋掏耳朵道,“元族敲人脑腌人肉,侵我疆土鱼肉百姓,我方一味退让如今已经退无可退。你说这么多,我还有什么好说,民心所向大势所趋,我这个呼伦县知府岂不是应该让贤了?”
身边有小孩子跑过,稚嫩的声音唱着新编的童谣:
秦家军,藏锋芒,夜烧军粮。
并入我,大庆军,虎添翅膀。
一朝战,一报捷,复我疆场。
驱外辱,攘夷狄,中华自强。
(韵律来自陈天华《猛回头》,原谅我写出这么一段东西吧……)
父母官,官不大,却因“父母”二字,而有了一种不可推脱的责任感。
“呐,秦光,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吧。”说是询问其实并不是,苏淋自顾自说下去,“皇帝被人劫持,刺客开出条件,要用他交换边疆五十座城池,否则就要杀掉国君。这一边是骨肉亲情,一边是国家利益,身为太子,本就身份尴尬,在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是不好抉择,就算选了边疆城池,到时候也难免落下一个弑父的骂名。”
“那太子亲自上弓,边上边说,我身为太子,不能置百姓于不义,若是非要有人担一个骂名,那就全部冲着我来,这是我欠我父亲的,相信父亲也能理解。”
然后一箭射穿刺客和皇帝。
苏淋知道,自己是要对不住高远了。这世上,不止他一个人的爱是爱,外族入侵骨肉离散,谁知那被敲了脑壳割了肉的人心里,没有一个心心念念记挂着的人?那稚子口中的童谣,一字一句可不都是对他这几日来所作所为的巨大嘲讽。
再次相见,可能已是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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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战火已经烧起,战报传来,喜忧参半,这边朝廷虽然一开始被动,此时也不能再装作不知情。圣旨传下,擢张清善将军为振威大将军开赴边疆,各地军队可自由调配;罗煜卿秦光先斩后奏,于法不合,但此时应以大局为重,且暂留领兵,待战事稍缓参照战功处罚。
“高远还在外面?”
“回皇上,高提督一直在门外,说是皇上不允,他就一直穿着官服站在养心殿门口。”内侍答道,着重加强了“官服”二字。
嘴角勾起轻轻巧巧的一个弧度,秦琼抖了一下衣袖站起:“走,出去看看。”
软靴摩擦地面的声音,轻轻的由远及近。席地而坐的高远正在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正晃着,听到声音缓缓、缓缓地抬起头。
秦琼在他几步远外站定,夜空的映衬下明黄色的衣袍猎猎,发冠下些许发丝飞扬,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温文尔雅。
温文尔雅的皇帝开口就不留情:“高远,你这身官袍是不是要朕亲自给你脱下来才心安啊?”
高远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意识到面前梦中仙子一样的人物恰恰就是当今圣上,马上拿出练家子的风范要站起来。等两腿都在地面上站定了,方才发觉盘腿时间太长,血脉一旦通畅了两条腿就有如千根针扎一般刺痛无比。
“月上柳梢头,御花园里景致一定不错,爱卿有什么事,我们不妨边走边说。”
个婊子养的杀千刀的秦琼,看他那藏笑的狐狸眼就知道没安好心。御花园小径上铺着密密麻麻的鹅卵石,高远就有如上刀山一般,痛得呲牙咧嘴直抽气,不知不觉就在心里把秦琼的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高远要跟着张清善一起出征,当时在殿前已经得到秦琼允诺,君无戏言,如今若是驳了高远的请求,就是给自己抹黑。秦琼不傻,但是他也不想就这样简简单单用了高远。
“高远,朕又没说不许,你这样堵在我养心殿门前,实在是不给我好看。”秦琼沉下脸,语气却有了一丝委屈。
秦琼比苏允时、高远年纪要小很多,可以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加上他眉清目秀本就少相,如今虽然君臣有别,还是容易激起人的同情心。
“那,皇上可是准了?”高远喜出望外,腿也似乎不疼了。
他这么高兴,为了谁?苏淋吧。秦琼目光渐渐冷下来,眼前飘飘摇摇的是一片红衣,火红的热情,也像鲜血的刺目。苏允时和罗煜卿,秦光是早就不知道把心丢在了哪儿。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才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孤、寡人,这些对皇帝的称号还真是贴切无比。
“准了,怎么不准。”秦琼笑了,牙齿亮晶晶人畜无害,“不过高爱卿你们此去还有一个任务。九王爷秦光私藏兵马意图谋反,你要给我找到他的证据。”
话说的很清楚了,秦琼要秦光死。
皇室宗族间同室操戈,向来十分常见。
“这个……”高远面露难色的推脱,“我是个粗人,这断案、找证据什么的,也不怎么在行……”
“那好办,我找大理寺陈楚跟你同去。”秦琼脸上笑意更盛,潇洒的拨弄了一下前额的乱发,“不过事在人为,相信我说秦光谋反,也可以扯上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比如苏淋做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