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皇帝一行人马今日回京,阵仗浩大,面对来送行的苏允时,秦琼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今冬北疆的第一场雪就在这时纷纷扬扬的下了下来,朔风凛冽瞬间灌满了人的衣袍,苏允时一袭红衣衬着秦琼的一身明黄,猎猎作响。
“苏淋拜托你了。”转向高远,苏允时面色沉重有托孤之意:“他若是在军中有什么不妥之处,尽管往死里打没关系!”
苏淋本来准备了一些愁肠百结的话,此时一概没了踪影:“罗将军,我家主子若是在这里有什么爬墙之举,你尽管把他往死里压没关系!”
雪地上车辙深深浅浅,华盖锦车渐渐远去。
“――游家未绝。”
“――游家二少乃当今太常寺卿。”
秦琼攥了昨夜接到的密信,手一松,纸片落进暖炉,化成一片卷曲的黑灰。
“――我助你一个河清海晏。”
这几年,他都铁了心的去信,至少还有一人他可以依靠和倚重,如今那个人却成了一个最摸不透的人。这次罗煜卿说要留苏允时,他也就顺水推舟,他若真回去,难保自己一个拿捏不住,当真办了他。
苏允时啊苏允时,你如此助我,究竟是何目的?朕是不是应该信你,换你一个壮志得酬?你当真,放得下这份灭门之仇?
“继续监视前太傅管家。”信鸽扑棱棱飞起,穿过漫天的飞雪。
“将军,队伍整合完毕!”副将阮文扯转马头,大声汇报道。
翻身上马,白皑皑的场地上一列列银甲兵士军容齐整,金戈铁马。这是属于他旗下的军队,是他十年北疆生活最大的骄傲。
胯下的战马嘶鸣着,雪花在马蹄下踏碎,咯吱作响。罗煜卿着了战甲,双目微睁:“操练!”
男儿何不戴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罗煜卿抬头看向雪后的晴空,夜雪初霁,阳光明媚的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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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允时送走了苏淋,整个人就好像没了魂一样,整日里游来荡去,案子放到一边不管,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慢悠悠的从那间破宅中晃出来,也不往别处去,就直勾勾进了县衙,一直坐到天擦黑,才精气十足的回转。
推门进去,落日的余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赫然坐着罗煜卿,正玩味的看着他:“最近忙啊?”
“将军。”
罗煜卿轮廓深刻的五官在黄昏的阴影里更加突出:“油嘴滑舌的苏允时怎么也有没话说的时候?”
“……”苏允时沉默,一双眼睛盯着被染成橙色的地面,半晌无话。
“你……”
“瘾。”
两人同时开口,具是一顿,罗煜卿示意他先说,只有嘴角一点点勾了,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看那个口口声声说着什么为他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家伙,能编出什么样的借口。
当年游旋愿意去死,真相给了他,这些年来守边御敌,也不过是为了让这样的无可奈何不再发生,不再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成了弱国政治的牺牲品。
此人如此像一个胶皮一样的粘着他,口口声声是为了他,有好几次自己差一点点就信了他,信他这一片真心,信他那个“绝对不负”?
“那个杜宛府上燃的熏香,里面加了能让人上瘾的药物,长期浸淫,必难自拔。”
是实话,罗煜卿微怔:“你用自己验证来的?”
“最初我只是奇怪,我明明对将军别无二心,为何又会对那个杜宛渐渐沉迷。后来查证,果然如此。”苏允时眉头慢慢抬起,“熏香成瘾,大权旁落!”
“杜宛要除。”
“这我知道。”苏允时会意,“可李元不能动,虽然不知道确切是什么身份,可是我们现在还惹不起元族。”
所以要把责任全推到杜宛身上,指甲陷进肉里,罗煜卿把脸埋进手掌,遮了眼里的不甘:“又是如此,哪里有头!”
苏允时站了站,还是半蹲下把他拥住。
夕阳已经完全下落,暮色四合,暗淡的光线里只有话语掷地有声::“苦海无涯,也总是有岸,当断则断吧。”
罗煜卿眼中有了笑意,也罢,哪有那么多理由,这个苏允时,倒是有趣。
眼下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积雪反射的光芒倒是把室内显得比刚才要明亮许多。苏允时转身去点了灯,面色平静如水:“夜了,将军在这里休息?”
罗煜卿却是答非所问:“你愿意为了我以身试毒,可愿意再为了我,戒了这瘾?”
塞北梅花开,马蹄踏过,践碎了一地的残香。
北疆以游牧为主,如今天寒地冻,缺衣少食,怕是又要蠢蠢欲动。
这样想着,罗煜卿微微勒紧了马缰,府里那人,已经是第三天了,差不多了。
府内侧卧,苏允时双手双脚绑了,仰面躺在被子里,罗煜卿过去掀开锦被,露出未着一物的躯体。
“那锅已经支起来了,就在你那宅子门口。”
苏允时笑笑表示感谢,张开口沙哑着嗓子说:“有劳,此后且静观其变。”
“三天了,可想?”
身上早已有如几万只蚂蚁在啮咬,苏允时笑得一点也不勉强:“睡在将军的卧室里,自然是一点也想不到其他的东西。若是再麻烦给我一床将军盖过的锦被,我看这瘾绝对不会犯了。”
“如此甚好。”罗煜卿信手扔了一样什么东西入火盆,又命人搬了几个火盆入内,一时间炭火正旺,竟让人有了几分薄汗。苏允时看他径直除了衣物只余贴身薄衫上床,好整以暇的活动着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