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着顿挫的嗓音在安静的老客厅响起,微凉的穿堂风灌入周茉的耳朵,令她浑然清醒地颤动。

「每个人都要?寻找自己的牧场,自己找的出?路,才没有人来抢……」

周茉身旁仿佛坐了?一道广阔的草原,就在此刻,压抑的气候在他身上消解,黄昏走后乌沉沉的天?也被群星点亮,草原的风温柔地吹卷,世界又辽阔广大了?起来。

他没有直接反驳父亲的话,更没有说?什么道理,他只是讲自己放牧的经验,但?却?是那么直观地让人明?白生存下去的办法,何须见人好便去跟风,不论是做律师,还?是当医生,就算是江湖术士,只要?找到自己的牧场,就能不跟别人抢地活下去。

这时爷爷忽然笑了?声,开口道:“望东,来看看我写的这幅字怎么样。”

客厅里又恢复回忙碌且热闹的晚宴气氛。

梁洁薇对周震华说?:“还?不换一包茶重新?泡过?茉莉这份工作?怎么样我们暂且不说?好坏,但?她自己找的这个男人,确实是她的牧场,没见她这只小羊都肥了?点吗?”

周振华眼角的余光看向不远处,那道笔挺身影站在窗格边,专注地欣赏胡桃木桌上的字画,剑眉星目,五官优越,而女儿则站在她爷爷的另一侧,目光有意?无意?地顺着字画偷瞟这个男人。

“就是怕女儿被他的皮囊诱惑,所以得测一测内心,他的人品是不错,但?谁知怎么看待茉莉?”

周震华嘴硬,但?手上已经在换一泡新?茶叶了?,梁洁薇说?他:“那你现在看清了?吗?”

“慢慢看吧。”

梁洁薇笑:“看多久?看一辈子啊?”

周震华哼了?声。

晚宴过于?丰盛,周茉就坐在楼望东身边,事先已同他交代过,千万别给她夹菜,也不要?剥虾,他们家?都比较传统,情侣的事就别表现明?显。

楼望东还?想了?想,说?:“我没给你剥过虾。”

周茉讲:“我就是举个例子。”

楼望东在洗手时盯着她看,周茉的眼睫毛很翘,眨下时忽闪忽闪地,然后望向他,天?真又纯魅,好像天?生就适合他,天?生就能契合他,他说?:“多谢提醒,我确实,喜欢给茉莉剥东西。”

不知怎么地,周茉在楼望东凝在她脸上的灼目里,想到他后来已经会剥她的衣服,就浑身像被丢进了?热锅里,熟成了?一只红虾。

吃饭席间,一家?子说?得最多的就是招呼楼望东吃菜,原本的四口人变成了?五口人,菜色又码多了?两倍不止,梁洁薇问他:“还?吃得习惯吗?”

他说?:“我们也喜欢吃清味的菜,粤菜很符合我的口味。”

草原人民的物质欲望低,做饭时佐料放得少,和南方人追求肉质新?鲜少加工的烹饪方式倒是有一些异曲同工之意?。

所以梁洁薇听到楼望东说?对了?重点,高兴得顺口就说?:“那以后常来家?里吃饭,外面的饭菜自然没有家?里的干净美味。”

话一落,周茉眼瞳微微一睁,而楼望东已经立马反应过来,抬起眼睫微笑道:“谢谢阿姨,我会的。”

大大方方的,不客气,也不小家?子气,周震华又满意?地招呼起来,说?:“茉莉胃口丁点大,你来了?我们倒是能做些大餐吃了?。”

楼望东说?:“不必特意?做多丰盛,平常的菜就好。”

周茉这时眼神斜他一眼,还?真就点起菜来了?呢。

吃过饭后,爷爷的那幅字也晾干了?,楼望东帮他裱好,准备挂到他的卧室里,谁知刚按开关?,就发现线路有些接触不良,重复按了?两下,灯才亮起。

爷爷摆摆手道:“应该是被这些鸟啄的,没事。”

周茉已经在物色爷爷房间的地盘,指着墙面说?:“就挂在这里吧。”

那幅框大概有一米宽,粗墨写了?四个大字。

楼望东身高腿长,轻松便挂在墙上,爷爷站在后面跟孙女小声说?:“不用给我找挑鸟笼的女婿,给我找个挂字画的也不错。字画修身养性,遛鸟可不是好事。”

周茉觉得老年人就是讲究,这时楼望东从矮凳上下来,身影一错,上面的字便完全显现【呦呦鹿鸣】。

爷爷问她裱哪幅字的时候,她就挑了?这幅,因为鄂温克族也有驯鹿文化,而且她挑完还?偷偷看了?眼楼望东,自诩自己的心思?一定让他感动吧,谁知他还?真就认真在看字儿!

这时他拿着板凳说?:“我检查一下灯泡,要?关?灯,你们先出?去一下,可以吗?”

周茉刚想说?“不”,就听爷爷乐呵道:“行,小心一点啊,望东。”

出?到房门?,周茉皱起眉头教育起爷爷来了?:“您不能支使完一样又一样啊!他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干活的!”

爷爷摸了?摸孙女的猪脑袋,开始笑,没等一会楼望东就出?来了?,说?:“我看了?灯泡的型号,得重新?换一个。”

爷爷一点都不客气,说?:“好啊,那下次你帮爷爷买一个这样的过来。”

周茉顿时有些愣地看向爷爷,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姜还?是老的辣,而楼望东最擅长顺杆爬,此刻说?:“好。”

周茉也不笨,她也说?:“那你也帮我再?看看另一盏灯!”

楼望东转眸望她,周茉那掩映在潮湿天?气里的脸颊,像今晚盛在玻璃碟上的荔枝,他忍了?好久,才没有给她剥外壳。

她还?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直接,说?罢就转身往楼梯过去了?。

楼望东拿过地上的木凳,朝爷爷说?:“我上去看看。”

他也有些心急,但?越是急,越不能表现得急。

步子一台阶一台阶地迈,木质楼梯一级一级地陷下微不可察的弧度,最后停在了?她的房间前。

少女的香味再?次诱惑着他。

那处小门?里,盛了?她从年少时起便攒着的所有印记,光影摇摇晃晃地泻出?一角,像一杯潋滟的琥珀酒,随时都要?溢出?来,要?他赶紧喝上,要?他赶紧进入,好让这杯酒溢得更彻底,他饮到更多。

暗影铺在了?光里,高大体躯一挤便让周茉往后缩了?缩。

她转身从门?边跑到落地窗前,将细缝往两边一拨,打开,背对着他紧声说?:“来吹吹风。”

然而现在,需要?纳凉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