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茉看着自己白?色的裙摆,被风摇摇晃晃地一撩,她轻声道?:“爷爷叫你明晚来家里吃饭。”

楼望东的呼吸递入她耳边,也像风卷起她的裙尾,对她落声:“等待已久。”

第54章 第54春 西装暴徒。

香港下了?一整夜的春雨, 六月的天?气已近潮温,在室外穿件单衣仍觉得黏热,汗珠从毛孔里溢出?, 这座城市也像在出?着汗, 树腾出?薄薄的一层雾,笼罩着上了?年纪的半山屋宇。

周家?的佣人从清早便开始忙碌, 如窗边拥挤的鱼木花,一团一团地热闹开着, 层层叠叠垒到树顶, 好像整个花季仍有漫长的日子, 如今便是有多大排场,就摆多大排场,周家?的这顿家?宴也是。

梁洁薇安排的菜色工序繁复,屋内陈设又都要?仔细清扫一遍,周茉下楼时听到佣人在说?:“要?不要?将老爷子屋里的那些鸟雀都拿出?来洗净, 晾到窗台上晒个通透?”

周茉惊愕地四下寻找梁洁薇, 看到妈妈在厨房里监工, 忙过去道:“妈妈, 不是就吃一顿饭的事吗?怎么弄得全家?上下一级戒备?”

她也连带着紧张起来,就听梁洁薇一副视她不懂事的语态说?:“妈妈自然要?让这里看起来是有点台阶才可以够上的人家?,不是对他有多重视, 而是要?他对我们很重视。”

周家?的房屋设计偏南洋风格, 融合了?中英特色,最明?显是家?具多为乌木, 兼顾搭配胡桃与棕榈色,点缀的花地砖见证了?当年祖辈闯荡南洋的过往,白色的墙漆又带来了?屋外的光影, 下过雨的港岛,一切都潮湿着,又透着一股清净的明?亮。

周茉白天?还?有工作?要?忙,母亲敦促她下午早点回家?,不过从前挂在嘴边的“工作?哪有婚姻大事重要?”的话今日倒是没说?,估计是不想把楼望东说?得太过重要?了?。

她给楼望东发了?条信息,是自家?的定位,考虑两个人下班时间差不多,如果约定一个地点见面,不如就在家?楼下,她说?:【免得耽误时间,你直接打车过去。】

周茉原本是想让这场登门?拜访的家?宴轻松一些,就像下了?班来吃个饭的那种轻松,谁知全家?大清早开始做起了?准备,以致于?她也无法懈怠,于?是给楼望东偷偷透题,提醒道:【你穿得正?式一点。】

楼望东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身上正?穿着套休闲的黑色运动装。

他刚从马背上下来,背心都汗湿了?一层。

正?式?

楼望东想了?想,比上次吃饭时装不熟更严重。

但?私底下他们如何亲密也只需二人知道,而在长辈面前,礼节最要?紧,更何况是女方父母,他自然要?对周茉克制。

克制来克制去,楼望东喉结滚了?滚,压住心里那团燥热。

香港的天?气,真是热啊。

正?如梁女士所说?,周家?的门?前确实有些台阶。

周茉下午赶回家?中,急忙梳洗了?一番,将今日热化了?的妆重新?敷上,拉开衣柜时,看到母亲已经过目了?的几条裙子。私心是有一些叛逆,但?想到家?宴是要?让各方满意?,她便忍一忍,选中一条紫罗兰的宽肩带连衣裙。

因为这裙摆像垂下的灯笼花,楼望东给她买过一条裙子,也是灯笼式的袖口,后来她去参加瑟宾节才知道,他们的民族服饰的袖口也像收拢的一枚枚灯笼。

等收拾妥当,周茉连忙往门?外赶,佣人唤她慢一点,说?罢便捂唇笑了?,像是在笑她是个情窦初开又心系情郎的大姑娘。

周茉恼得步调一转,故意?慢悠悠地走着,其实别人也并没有在意?什么,只是她像走给自己看的,不能心急,要?淡定些。

等走过一排排屋宇,周茉站定在路口的一道水泥阶梯上。

香港前海后山,地势自然高低不平,楼梯多,路面狭小,傍晚的光也钻了?进来,浮在了?栏杆边。

周末双手扣在身前,看见楼梯下等待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出?租车只能送到这里,余下的路得自己走,所以周茉特意?来此处迎他。

目光对上的一刹,暮色幽幽昏昏地在空气里浮动,周茉看到男人侧身望来的轮廓,纯白衬衫被风微扬着,像住了?一只白鸽,潇洒恣意?,一双笔挺的长腿被黑色西裤裹着,又像一座高耸的悬崖,有无穷的力量吸引她坠下去。

于?是她最终站定在阶梯上,呆怔着看他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白昼的最后一缕光铺垫在他脚下,每一步,都像在她心头踩下响亮的声音。

楼望东今天?穿西装了?。

他那样野蛮的体格,粗俗的言语,此刻竟然包装在一套剪裁优雅的西装下,又好像能让人短暂原谅他从前的所有不得体。

他站定在她面前,撑起衬衫的胸膛微微起伏着,是强劲心脏压抑后暴露的极小细节,他说:“好久不见,茉莉小姐。”

算来也就昨天因为陪爷爷而没有约会,可也就一天?,他竟变了?个样,周茉眼瞳仍猝不及防似地看着他,研究他,熟悉他。

可不就像是好久不见么。

她说:“楼……楼先生也是……一日不见,改头换面……”

楼望东一手提着礼物,另一道手来握她,说?:“先牵着,等进了?家?门?再?松开。”

“为什么进家?门?要?松开?”

她下意?识问,楼望东像得到了?答案,深长的眼睑微微敛起笑,说?:“那就一直牵着。”

周茉微微张了?下唇,手已经被他青筋隐浮的左掌拢住了?,完全拢住。

她想到刚才急着出?门?时佣人挤眉弄眼的笑,又当真如他们想的那样

她此刻像个情窦初开的人,“啪”地一下,浑身像豆子,脆生生地被熟成的身体撑开,楼望东进来了?她家?的门?口。

一楼的客厅里,花地砖也似来凑这热闹,与众人一起道着欢迎。

这屋子仿佛一个刚被打磨过的螺钿漆盒,周茉见哪里都是亮的,发着光的。

连窗边挂着的一对鸟笼都似刚洗过一番,鸟羽色泽明?亮,它们正?精心打理自己的新?装。

周震华招待楼望东坐下喝茶,泡的是茉莉香片,热水一冲,整间房屋都盈盈散着香气,但?如此氛围却?难以让人放松,因为周震华随口说?道:“这款茶叶是邻居特意?送来的,他们儿子当了?医生,如今光耀门?楣,倒是我家?养了?个律师,就不好让人多来走动,谁也不想惹官司,我常常遗憾茉莉当初不听我们的劝,现在辛苦又没有人帮扶。”

周茉已不在意?父亲对她职业的微词,确实是谁也不想跟她有什么沾边,但?他这样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就好像要?提醒楼望东知道似的,或者想看看他对她的工作?是什么态度。

她眉心微微蹙着,双手紧捏,而梁女士也没说?话,爷爷在旁边喂鸟食,刚要?想办法转移话题,就听到一道轻微的杯盏放落台面的声音响起。

楼望东的指腹仍有余热,随意?摩挲了?下,说?:“在我们草原上放牧有一条规矩,就是别跟在其他人身后,越是看着肥美的羊群,越不能跟,因为它们已经把草都吃完了?,不会剩下一点给后来者,所以每个人都要?寻找自己的牧场,有的在深山里,有的在边境上,自己找的

出?路往往没有人来抢,而跟着别人走的路,总是拥堵又没有余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