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烨万万不想提起?这?个名讳,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好提及了,道:“连摇光呢?”
“这?个我听说过!”“我也听过。”“我小时候在?话本里见?过!”“酒楼里说书?的常说。”别说是成年人了,即便是凡人中的半大点儿?小孩,也是从小就听着?摇光仙尊的故事长大的。
众人一听这?无比熟悉的三个字,顿时精神抖擞。
裴子烨道:“兵人铠甲原名叫做白羿,是连摇光的发小。成年后,他们一人前去蓬莱仙岛修仙,另一人披甲为国抗战。”
只是听到?这?里,大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隐隐有些后知后觉。
提及时常在?话本中被冠上“美貌”之名的摇光仙尊,众人第一想到?的是抢夺鬼玉、横剑自刎、打开鬼门关等耸人听闻的宏伟事迹,寻常人做不出,更做不成。
可第二个想到?的,
便是促使这?位天才琴修走?向疯癫灭亡结局的重大、且唯一导/火/索
母国破灭,亲友死绝。
这?在?后世?人尽皆知。
那么白羿因何而死,似乎并不需要过多猜测,他是战死的。
唯有死前战至最后一刻,死后才会仍旧身?披铠甲,恍惚游走?于数年前沦陷于战乱的城池。
明明知晓了兵人铠甲的身?世?,可大家心里就像是揣上了一颗沉重的巨石,有些感性?之人甚至还悄悄抹起?了眼泪。他们知晓沦落至此,兵人铠甲也许是曾遇到?过一些糟糕透顶的事情,他可能是谁家的参战少年郎,他也许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少年将军,他总归是参加过一场战役……人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兵人铠甲的出身?国度,竟是自己从小听到?大的话本背景国家!从前茶余饭后的笑谈突然间变得无比沉痛,说兵人铠甲是位逃兵更是恶语伤人,叫民众自责不已。
官员同情白羿,连叹息数声?,问:“仙人可知兵人……白羿将军为何总是徘徊在?护城河处,不敢进城门?他是否有什么执念尚存,若是能够了却白羿将军的生前执念,吾等义不容辞!”
“我只能猜测。”裴子烨开了口?。
连星茗一直觉得白羿心存恐惧,亦或是憎恨,才迟迟不愿意跨过城门,但裴子烨并不这?样认为。到?底是武将出身?,只有武将才能理解武将,当一场战事降临在?头上的时候,血雨腥风穷凶极恶袭面而来,支撑他们抗战到?底的从来都不是对敌人的恨,
而是身?后的千门百户,是无数的弱小妇孺。
“若是我领兵打了一场败仗,城池沦陷,全城惨遭敌军屠城。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过河,不能面对本应该被护住的百姓,国破怎敢笑开颜?他许是觉得对不起?你们、没脸见?你们吧。”
那官员听了,只觉得代入一下?感觉到?无比心酸。他毕竟不是当年蒙难的先祖,无法替自己的先祖去体谅一位战败之将,许久后唤来亲从,声?音压低:“……去唤醒他们,此举并非强制性?,需好好解释一番看家家户户愿不愿意……”
裴子烨只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几句话,知晓官员大概是冒出了什么主意,他没兴趣问。角落里的涂丙则是脸色惨白,神色动容。
萧柳担忧问:“你身?体不适?”
涂丙摇头,缓慢说:“我就是……我就是太震撼了!……我没想到?兵人铠甲因为这?种原因不敢过城门。”这?好像是他的三观盲区,是他从未涉及过的领域,初次听闻只觉得好像漆黑的星空都被劈开了一大道裂缝,叫他整个人的三观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彻底颠覆了从前的认知。他缓了缓,倒吸一口?凉气道:“我从前只想建功立业,天天就指望着?能打仗,好用最快的速度出人头地,当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战争的代价,若我能成大事,这?就代表着?就代表着?像你、像我,有好多家庭会破碎你说师父将我扔到?连云城,让我寻白羿,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明白这?个道理?”
萧柳:“什么道理。”
涂丙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僵着?脸喃喃说:“和平来之不易,真正的大将军只为守护子民。至于那些想要掀起?战乱的,那不叫大将军,那是侵略者。”
萧柳叹气道:“你现在?能明白也不迟。”正要再说话,裴子烨的嘲弄视线扫了过来,忍不住喷道:“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裕和那老道连教导徒弟的方式都变了,竟然如此温和。算你运气好,你的那两位师兄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生生两个大苦瓜。”
“我的两位师兄?”涂丙疑惑抬眼,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讲。我师父说在?我之前,只收过一名弟子。”
提及这?个,萧柳显得非常兴奋,直接忽视了涂丙后半句话,道:“你的两位师兄是蓬莱仙岛的仙长,与摇光仙尊呀!我十分喜爱摇光仙尊,你听说过他吗?你若是没有听说过,我可以同你细细说来!我知道许多有关于他的传说。”
裴子烨道:“不必提传说,你二人又不是没见?过连摇光本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客栈内死寂,落针可闻。
兴致冲冲持手的两名少年都不约而同一寸寸将视线挪过去,瞪着?眼看着?裴子烨,跟见?了鬼似的。就连外头的官兵也暂时歇下?有关于“白羿”的讨论,纷纷贴上外墙,竖起?耳朵偷听。
萧柳尚且满面迷茫之时,涂丙机灵的迅速反应过来,猛地一击手掌,恍然大悟道:“您指的是那日在?阵中自尽的……”每蹦出一个字跳进耳朵里,萧柳的眼睛都要睁大几分,最后缓慢张开了嘴巴,往日的翩翩君子风度全失。
“他没死。”一句温和的声?音自上而下?,从二楼传来。一楼几人诧异闻声?看去,就看见?李虚云身?披袈裟,面色苍白从楼梯走?下?。
站定道:“连施主,他还活着?。”
裴子烨心中惊喜,却强行按捺不表。只是将眼睛狐疑眯起?,质问道:“你怎能肯定?”
李虚云指尖动了动,不着?痕迹覆盖在?腰间的储物袋之上。
连摇光的亲弟弟,连曙的几缕灵魂被他收集于魂灯之中。而今魂灯依旧温热发亮,这?就代表连摇光一定还在?世?间,还在?某个地方。
李虚云明明可以将这?件事说出来,权衡再三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裴子烨眉头皱得更紧。
他同连星茗一样,从大方向上其实挑不出李虚云有什么错处,不一样的是他本能就看不惯此人,冷哼道:“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也没有很想知道。所以连摇光现在?在?哪里?”
正说着?话,李虚云忽然抬步走?出了客栈,站在?台阶上沉默看向街道的尽头。
怎么有人总是话说到?一半不说了啊!这?难道不是在?故意吊人胃口?嘛?裴子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咔擦”一声?拿起?剑,将动作放大,脚步放沉,走?近正要质问
余光瞥到?了什么,他忽然也转过头,哑然看向街道尽头。
“怎么了?怎么了!”涂丙与萧柳一下?子从角落里钻出,好奇从客栈大门后探出脑袋。
另一边。
白羿若有所感,愣愣转过失神的黑瞳,盯着?连云城的方向。
隔了几秒钟,一言不发迈动了步伐。
寒风轻轻带过了他后背的墨发,粗硬的发尾磨砺在?黑金色铠甲之上,像极了千年前那条冗长、充斥着?热夏童年回忆的皇宫隐蔽小径。
在?场三人立即停止交谈,跟上。寒荷抱着?哭哭啼啼的小荷,温柔安抚了几句之后,询问道:“白将军这?是要去城门那边吗?”
傅寄秋答:“是。”
寒荷叹气,摇头道:“白将军当真是……本能地在?来回走?这?条路啊,唉!去了城门不忍靠近,又会回到?护城河,这?十年间,也不知晓他往返走?了多少次。何时才能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