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宝林看了眼地上的狼藉,平静笑道:“我?自己下毒,我?又?亲自来送餐?”
春喜:“……”
谭招娣后退半步,脸色惨白。
她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何宝林是淑妃的人,淑妃母族为南边驻边大将军,同她爹一样?官居一品,算是武将之中最为分庭抗礼的两?人。
淑妃想要打压她,在她成长起来之前就?将她从襁褓中扼杀了去,即便她从一开始就?无意争宠,也要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而何宝林更是从一开始就?蓄意接近她,自己的母族势力微弱,就?要在宫里寻找一个强大、有谋略的靠山。
显而易见。
淑妃就?是何宝林的靠山。
那?么皇后为什么要帮她也很明显了,皇后不可能是心善。这宫里再多一个势力强大的妃子也无事,最怕的就?是没有人去牵制淑妃,使得淑妃的地位动摇到皇后的地位。
两?人对站着,许久都没有说话。
何宝林默声?道:“餐已送到。姐姐,与你相处的时日我?很开心,我?们后会无期。”
说罢,转过身。
谭招娣上前两?步再一次抓紧了铁门,眼里流出两?行清泪,不甘心问:“你的初心不是将孩子好好养大吗?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当日落水要是孩子没了怎么办?所以你是被迫的对不对?是不是淑妃拿孩子威胁你了?如?果你不帮她,她就?不让你生下这个孩子对不对?”
一连串数个问题砸下来,句句都在为何宝林开脱。何宝林却道:“姐姐慎言。”她回?过头,笑着说:“姐姐许是误会了我?当初的意思。将孩子好好养大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光耀门楣。这个孩子没有了,还能再生,若我?倒霉溺亡,族中还有其他适龄姊妹,随时可被送入宫中为皇室开枝散叶。”
顿了顿,何宝林笑着抬眸道:
“你爹将你送来,目的不也是一样?吗?”
何宝林不明白谭招娣为何半点儿也不知?晓自己应该去争什么,就?像谭招娣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为什么能笑意吟吟说出这种话来。
仿若一个晴天?霹雳劈在头顶,断绝了谭招娣心里仅存的最后一点儿侥幸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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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许久后,何宝林像是突然间想起来什么,从怀中取出一物。
是那?枚红玛瑙簪子。
她将红玛瑙簪子放到了铁门前的地上。
“那?日你我?谈及殿内的东西常失窃,我?没有骗你,我?刚进宫时首饰的确时常失窃,后来便没有失窃了。你问我?为什么,我?没有回?答。”何宝林笑道:“我?今日可以同你说了。宫里的东西常掉,是因为宫里的人都踩高捧低,故意针对你吗?”
谭招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何宝林没有再看她,声?音淡淡道:“不,只是因为她们想要。你若能够强大起来,足够威慑人,她们还是会想要,却也不敢再打你主意。”
“……”
“银簪是我?的,红玛瑙簪子才是你的东西。”
何宝林道:“眼下,物归原主。”
说罢,何宝林冲她颔首一笑,转身走?。
谭招娣一拳打在铁门上,铁门锁链哐当哐当巨响。她冲着那?道离去的背影怒声?嘶吼:“你是个活人,大活人你究竟是个有思想的活人,还是家族里时刻能够被牺牲掉的棋子?”
“自然是,棋子。”
何宝林的声?音从漫长的甬道尽头处轻飘飘传来,听?起来十分模糊,语气带着憧憬与自豪。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表露出一星半点儿真正?的情绪,而不是那?个白月光般温柔的含笑假面。
“为家族荣誉而牺牲,替前朝的父兄铲平后顾之忧,是我?生时的使命,与死后的荣耀!”
何宝林离开许久后,谭招娣缓慢滑跪在地,死死瞪着地上的红玛瑙簪子。
若是从前,她可能不懂何宝林这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她明白了。
留一枚尖锐的簪子,才能够容她自尽。
第九十章
有?隐隐约约的哭声传来, 许久之后,谭招娣才?反应过来是春喜在抱着她哭。
她却感觉不到?悲伤,只感觉到?心里一阵又一阵刺痛荒唐。她以为她是被人辜负了, 谁曾想?从一开始, 她就掉到了一场局里。
红玛瑙红艳艳的, 像极指尖的蔻丹。
从前,谭招娣还觉得?何宝林手上的蔻丹好看极了, 可?现?在再看, 那些鲜红的色彩好像能够在视野里漫上来,它们染着黑心的血, 会?吃人,会?一点一点残忍地把人的骨头都吞下去。
谭招娣伸出手,手掌探出铁门。
恍惚攥紧了簪子。
好讽刺啊。
她抬起失神的眼,环顾着幽暗湿冷的大牢, 半晌惨笑出声。
原来在这座深宫里, 根本就没有?正?常人,何宝林也?不正?常,大家都?不正?常。
她一个正?常人,在这里面格格不入。
母亲去世之后, 她一个人在大西北艰难挺过风霜雪雨, 背脊笔直, 从来都?没有?被任何事、任何人打弯过脊梁骨。她想?着就算爹不疼、没有?娘, 也?没有?人能够欺负她,可?是来到?京城后, 好像谁都?能来欺负她, 狠狠踩上她一脚。
恍惚之间,她又想?起来这些时日那些宫妃们看着她的戏谑表情, 心照不宣互相拱一拱手肘,嘴里发出“啧”、“哈”的气音,紧接着一切都?在无声中沉沦。
“春喜,”谭招娣转身搂住春喜,闭眼时压抑着委屈的哽咽声,“我好想?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