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宜愣了一下,郑淮明向来睡眠很浅,她很少见他会在这样的环境里入睡。
她不自觉放轻了脚步,小心地把塑料购物袋搁在地上。
然而,这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将郑淮明吵醒了。他眉间有几秒的朦胧,抬头的瞬间,眼中是难掩的困顿和疲惫。
他脸色有些苍白,笑了一下:“你回来了……”
“怎么不进去睡?”
郑淮明的目光微顿在她手中的购物袋上:“我去电视台接你,保安说楼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坐在车里,看着大楼里的光一盏、一盏熄灭,出来的却都不是相见的人。
一想到他可能等了自己很久,方宜回屋的脚步停住,有些莫名道:
“我不是说不用接我吗?”
郑淮明单手摘下眼镜,神色依旧温和:“总是麻烦许医生不好,八院应该也挺忙的。”
方宜听了这话,顿时觉得有点好笑明明是介意,还非得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麻烦,特别顺路。”她刻意放平语速,像是轻快地讲起一件普通的小事,“今天是去拍外景,正好他也需要我参谋一下拍摄用的衣服,看到合适的,我也买了一件。”
说着,方宜晃了晃手里的购物袋,头也没回地转身走进卧室。
她洗完澡,顶着湿漉漉的长发穿过客厅,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只见郑淮明还像刚刚一样坐在沙发里,丝毫未动。
电视里的节目已经转成了娱乐综艺重播,吵吵嚷嚷的。
细边眼镜捏在修长的手指间,他目光是转向电视屏幕的,却有些失焦,不知道是否真的看进去了。
方宜故作平静,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听到身后郑淮明唤她的名字,声音中明显带着几分诚恳和无奈。方宜关上卧室门,将那半句道歉一并关在外面,打开吹风机吹头发。
不是多大的事,就是感觉很累。
她倒是宁愿他说,你是我的女朋友,以后不许坐其他男人的车。
轰隆隆的热风带走水珠,好似也将烦闷吹走些许。
突然,微凉的气息靠近,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将方宜从背后抱住。郑淮明俯身,沙哑的声音伴随着吹风机的噪声传入她耳畔:
“别生我气了……”
方宜举着吹风机的动作微僵,热风源源不断地聚集在同一处,烫得她抖了一下。
她语气柔和,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别动,我在吹头发。”
郑淮明见状,低顺而有几分讨好地去吻她,干燥的唇落在耳侧。方宜偏过头,不动声色地躲开,却被男人几分着急地更紧禁锢:“下次我一定会准时的,今天对不起……”
方宜愣了?*? 一下,那股压抑了一晚上,连吃饭逛街都没能消解的火气瞬间从心中涌起。
他以为她在气一顿晚饭的迟到,自己是那么斤斤计较、无理取闹的人?
“我说了,现在别动我!”
方宜不自觉提高了声音,试图挣脱开。
郑淮明丝毫没有松手,甚至利用身高的优势将她紧紧笼住。
彻底恼了火,方宜用力挣扎,挥动着手臂往前转身。不料她使劲过了头,郑淮明似乎没有想象得力道那么大,她失去重心被梳妆椅绊了一下,踉跄着跌进了他怀里。
手肘撞在郑淮明胸口的一瞬间,方宜感觉到了,随之是他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闷哼。
她连忙扶桌边稳住身体,但已经晚了,她眼睁睁看着郑淮明脸色煞白地折下腰,原本挺拔如松的身影轰然跪在地板上,肩膀不住地向前栽去。
方宜脑海里一片空白,动作比思维先一步反应,一把扶住他颤抖的肩,懊恼道:“你怎么了?我打到你了是不是……”
剧痛几乎将郑淮明拦腰折断,冷汗争先恐后地渗出毛孔,他咬牙忍住呼之欲出的痛吟,努力了两次,都没法说出话来。
胃里的疼痛本就是靠镇痛注射液强行压制的,晚上本就有了躁动的趋势,女孩手肘顶上去的瞬间,灭顶的刺痛让他差点失去意识……
不想让她担心,郑淮明尝试着撑住身子站起来,可稍稍一动,受刺激的器官就愈发痉挛。他一手攥拳顶住地板,青筋暴起,另一只手已经深深抵进胃里,不断施力,几乎要将脊背穿透。
眼见他连跪都跪不住了,方宜急得眼泪直打转,她哪见过郑淮明疼成这样,就连上一次胃出血,他都尚还有力气和她说话……
“叫救护车吧,二院近,直接去二院吧,行不行?”
郑淮明能感觉到,上腹的疯狂痉挛不同寻常,甚至有隐隐的灼热在翻搅。本就在创伤期,加上剧烈外击,很有可能是急性出血的前兆。
如果是他一个人在家,定会选择服用止血药生熬。可如今方宜在身边,他生怕再一次呕血吓坏她,更怕她为此自责……
汗珠从额角滴落在地板上,郑淮明艰难地点点头。
二院距离金悦华庭仅几分钟车程,救护车呼啸而来。
出急诊的夏医生看见这张心外科熟悉的面孔,震惊得脚步慌乱。
抬上担架时,郑淮明几乎躺不住,从唇缝中挤出几个字来:“别……别声张……输液……”
夏医生为难:“主任,还是先去急诊”
四肢如被冷水浸泡,唯有胸腹间被灼铁烙过。郑淮明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念出几个药:“我有数,直接打……”
他的声音微弱,夏医生唯有弯下腰贴近才能听得一二,家属不被允许靠近担架床,方宜听不清对话,只见护士利落地拆开注射器,扎进郑淮明的血管,输液袋里的药源源不断送进去。
方宜即使心里恐慌得一团乱,依旧觉得这程序不对劲:“医生,不应该先去检查吗?怎么直接挂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