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秋昙更摸不着头脑了,他方才还让她卷铺盖走人,这会儿因她的腿伤急成这样?

“没事儿,奴婢就是跪得太久了,”秋昙摆摆手,而后撑着身旁玫瑰椅缓缓起身。

秦煜本能地想伸手去搀,可又想到什么,手指蜷了蜷,终究没伸出去。

于是,秋昙自己撑起身子在玫瑰椅上坐了,而后转过身,将裙摆轻轻掀起来一截,只见膝盖往下一寸,一排水泡被压破了,血水混着黄水直往下流。

秦煜瞥了眼,便看见一截小腿肚子,细腻莹润,像泼下的牛乳,这便是寻常人的腿么?他已许久没见过了。

这些年他只在近处看过自己的腿,因常年坐轮椅,他的腿萎缩得只有手臂般粗细,肉皮上布满褶子,像老树皮。凭他的身份如何高贵,凭他上半截身子多么光鲜,他的下半身也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而这时,秋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古代社会,撩裙摆在外人看来便是勾引,于是她赶紧放下裙子,将腿遮得严严实实。

“二爷,”她始终背对着他,“奴婢自己能走,可以先回房去么?”

这时,冬儿疾步赶回来了。

“让绿浓绿绮把秋昙搀回房去,”秦煜吩咐。

“是!”冬儿瞥了眼秋昙,忍着不满去叫人。

随后,绿浓绿绮进了门,她们不敢看秦煜,走过去战战兢兢地扶起秋昙,将她扶回她自己屋,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秋昙自个儿将裙摆撩起来,众人看见她的伤口,都倒吸一口凉气,问她怎忍了这许久。

秋昙只摆手说不碍,深谢了绿浓绿绮两个,“你们不必忧心,且干自己的活儿去。”绿浓绿绮这才去了,留翠袖在屋里伺候她。

不多时,李大夫便过来,给秋昙看了伤,诊断她并无大碍,留下一瓶药膏便去了正屋,给秦煜看腿。

秦煜已经许久没让李大夫看过腿了,今儿人到了屋外,冬儿要请他,秦煜却冷声制止,“不必了,横竖看不好的。”

“二爷,奴婢求您别这么说,总会好的,只要您按时用药,按时看大夫,总有好的那一日!”冬儿眼中泛上泪来。

秦煜将轮椅转了个向,朝窗棂那头去,迎着被软烟罗纱筛过一道的混沌的光,他眼前浮现出秋昙健康匀称的小腿肚子,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笑得哀凉,“我看我自己的腿,也觉恶心,不必治了,治不好的。”

冬儿伺候秦煜多年,对他最细小的情绪也感同身受,她走上前,跪在他面前,泪流满面,“二爷,奴婢求求您,求求您怜惜怜惜自个儿,让李大夫看看吧,您已三个月没用药,再拖下去更不能好了!”

秦煜望着窗台,沉默……

良久之后,冬儿劝得口水干了,哭得眼泪也没有了,秦煜才终于松口,冬儿立即起身出门将李大夫迎进来……

这位李大夫是太医院退下来的,医术高明,然而即便如此,他治了秦煜七年,也没治出个所以然,今儿来看,也还是说那几句老话,还是让他用原先的药。

每当这时,秦煜便更绝望。

“药还是得敷,一日也不能断,”李大夫叮嘱冬儿,看了眼一言不发的秦煜,摇着头叹着气往外去了。

冬儿追上前给了李大夫二两银子的诊金,将人送出院子,而后回来安慰秦煜。

每回看了大夫,秦煜便尤其听不得病啊痛啊腿啊这类字眼,冬儿便只能捡不相干的话来说。

“二爷,方才夫人命人给您送了件藏青色绣鹤鸣九皋的袍子,鲜亮得很,过几日春日宴时您穿上,定把三爷四爷他们都比下去。”

秦煜泥胎塑偶般坐在轮椅里,连眼睫也不曾动一下。

冬儿便进梢间,从八宝柜里将方才春杏送的那件锦袍捧出来,一抖,展给秦煜看,“瞧这针脚,瞧这白鹤,栩栩如生,奴婢可绣不出来,”话未尽,冬儿脸色白了,因她瞧见后背处绣的白鹤少了只爪子。

冬儿心头一颤,立时将衣裳叠起,遮住那缺了腿的白鹤。

夫人做事可真有意思,给听风院指派的是擅爬主子床的丫鬟,送来的锦袍也是绣坏了的,这是要把人逼死么?

第10章 活计

接下来的两日,秦煜一直闹脾气,冬儿和守诚劝他用饭劝不动,劝他敷药劝不动,还被他赶了出去。

屋外干活的丫鬟们也怕得很,走路放轻脚步,生怕动静太大惹恼了主子。

秋昙这两日都在屋里养身子,让她卷铺盖走人的话没人再提,她便心安理得地待着。

两个绿和翠袖都是实诚人,见她腿伤得厉害便不许她下地,院里的活儿都替她做了。

原先秋昙总怕她们像汀兰院那些好吃懒做的奴婢一样,把活儿扔给她,所以轻易不愿动手,这会儿她看清了,听风院里都是好相与的姐妹,如此,她不干活儿倒过意不去。

于是腿伤好了些,她便早起煮粥做菜,绿浓在旁打下手,笨拙剐着鱼鳞,她不住感叹:“秋昙姐姐,吃过你做的菜后,再吃我自己做的,我才知道为何绿绮说我做的是猪食!”

秋昙笑着摇头,“这不是骂自己么?”

“呵呵呵……”

“今儿我做两条红烧鱼,一条二爷吃,一条咱们吃,吃个够!”

“好嘞!”

秋昙从她手中接过料理干净的鱼,这种江团鱼通身只一根大骨,并无小刺,用来做烤鱼再合适不过。

秋昙将切好的葱姜蒜腌制一会儿,给鱼全身抹上生粉,再放入油锅里炸,一下放得太急,油嘣嘣嘣地直往上溅,她吓得猛退两步,腰间的梅花月牙荷包抖下来,一枚翡翠扳指咕噜噜滚了出来。

绿浓瞥见,揩了两下手去捡,看这扳指眼熟,诶了声道:“这不是二爷的扳指么?”

“什么二爷的扳指?”冬儿恰好从外进来,一双眼直盯着绿浓手上的翡翠扳指。

绿浓怕闹出误会,赶紧把扳指塞回荷包里,递给秋昙,“没什么,是我看错了。”

秋昙煎鱼分不了神,只匆匆接过荷包往衣襟里一塞,手上顾着给鱼浇热油。

冬儿只瞥了眼没瞧清楚,也不便追问,她交代秋昙:“做一碟奶皮饼和一样花菇鸭信,二爷爱吃这个。”

秋昙不由腹诽,前几日不还嫌我做的菜脏么?这会儿又让我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