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二哥不愿答,那弟便不问了,其实我今儿来是为告诉你一个消息,我与燕茹已经……已经过了定了。”
秦煜微愕,抬眸看他,想起当日风波亭中来晚了却怯怯懦懦不敢说话的女子,还有她那不懂尊卑的奶母,他忍不住提了句:“你要当心她身边的奴婢,别让牵着鼻子走。”
秦峥从林燕茹口中得知,当日长辈们要说合的是她与秦煜,今儿过来他本有些尴尬,见秦煜态度坦然,他心下稍安,道:“三哥他们说我是府上除二哥你之外,最早觅得贤妻的,吵着让我请客喝酒,我想着不如乞巧那一日,把伯平他们也喊来,咱们兄弟姊妹几人热闹热闹。”
摩挲着棋子的手一顿,秦煜抬眼望他,“我去了,你们还能热闹得起来?”
秦峥干笑两声,道:“近些年,府里的兄弟姐妹怕二哥怕得厉害,我便也以为二哥性子古怪,一直不敢亲近,近来我才看明白,二哥只是不爱说话,并非他们说的脾性暴躁,不讲情面。”
秦煜将最后一枚黑子放入棋笥中,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冷眼审视着他,笑道:“那是你错看了我,不必请我,你们乐你们的,”说着便招手,示意守诚推他回屋,余秦峥一人尴尬地坐在明间儿里。
秦峥一去,周氏屋里的林妈妈领着两个十三四岁俏生生的小丫鬟过来了。
耳房里,冬儿听见有陌生的说话声,一咕噜从榻上翻下来穿鞋,而后拉平整衣襟,便出了屋子,果然见着水葱儿似的两个新丫鬟,当下心凉了半截。
“林妈妈,这两奴婢是夫人派来,补绿绮和秋昙的缺的?”冬儿一面说着,一面上下打量两人,目光最后停留在她们又白又嫩的小手上。
林妈妈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一口牙尖得像老鼠,“不是补秋昙的缺,是补你的缺。”
一句话把冬儿的幻梦打破了,原以为再过几日二爷便能想明白,留下她,没成想他连替她的人都寻好了,就等着她挪窝。
冬儿面露不悦,拉起其中一丫鬟的小手搓了搓,道:“手生得这样白嫩,可知没做过活儿,听风院养不起不会做活儿的奴婢。”
“这是才买进府调教出来的,干净,带一带,活计自然便会做了,”林妈妈道。
冬儿别开脸冷声道:“我还没出去,这院里的奴婢便都是我说了算,我说这两个不好,二爷也不会留她们,还是把她们派去别处吧。”
林妈妈微撇了撇嘴,心道都是要出府的人了,还拿什么乔?不过,想到周氏给她派的差事,她又觉冬儿或许真能当上听风院的姨奶奶。
第99章 秘药
接着,林妈妈便命两个小奴婢退下,把冬儿拉到如意门处,面对着院墙,低头悄声告诉她:“其实夫人也不想派奴婢过来顶你的缺,她私心是盼二爷收了你入房的,只是前儿守诚过来要奴婢,说你和绿绮都出去了,院里的奴婢不够使,加上老太太催得紧,这才不得不拨两个过来,那时夫人还同我们说,说你真可怜见的,伺候了七年什么名分也没捞着,她不忍心,也想帮一帮你。”
冬儿那棕色的瞳仁儿微亮,旋即又黯下去,她知道周氏定没安好心,于是淡淡道:“怎么帮?”
林妈妈瞥了眼左右,见无人往来,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塞到她手里,压低声道:“这可是好东西,只需一小勺,便是太监也……”
冬儿羞得脸色通红,握那玉瓶的手攥紧了,又松开,又攥紧,又松开……
恰好翠袖从水房出来,见二人在如意门前叽叽咕咕,不由多看了一眼。
林妈妈忙佯作高声道:“这两个奴婢都是才调教出来的,原先家里也有些底子,后头家道中落才卖进府里来的,虽然干活儿不甚利落,可机敏伶俐,你教教她,什么学不会呢?”
冬儿在心里挣扎了许久,终于伸手把那玉瓶还回去,“这样龌龊的手段,亏你们想得出来!”
林妈妈啧了声,“都这时候了,还管什么龌龊不龌龊,要紧的是管用,”说着,拉她的手掌一阖,将那玉瓶包住了。
恰好,守诚从耳房出来,远远望见如意门前的林妈妈和站在院门口的两个粉衣奴婢,立即快步走了来,喊道:“林妈妈,可是新拨了人来?”
林妈妈诶了声,道:“这两个是新进的人里拔尖儿的,你领她们去给二爷瞧瞧?”
守诚看了眼冬儿,忙道:“不必了,冬儿姐姐说好便留下,院里三等奴婢的去留都由冬儿姐姐说了算的。”
冬儿见守诚看过来,怕他瞧见,不得不将那小瓶子掩入袖中,丢下句“那两个奴婢不好,再重新调人来,”便快步回房去了。
……
却说秋昙的身子已一日好似一日,眼下已能自如行走,只是坐卧不便,方才她自己扶着墙去厕轩解了急,回来便见林妈妈和守诚在如意门处,不知在说些什么,便忍不住多瞧了眼。
恰好林妈妈也望见了她,便丢下守诚上前来,打量着秋昙的腚,问候道:“近来可好些了,春杏听说你被罚了板子,十分忧心,总说要来瞧你,今儿我过来,她还特地请我问候你。”
秋昙心道春杏还会忧心她?恐怕听说她受了罚,乐得在床上打滚吧!
她强扯出一抹笑,道:“那便劳妈妈替我回她,多谢她还惦记我,下回她打板子,我也会去探望她的。”
林妈妈听罢,忍不住捂着口笑,一旁的守诚也笑,他要向林妈妈交代的已交代完了,见二人聊得热络,便自回了屋子。
接着,林妈妈口里同秋昙高声说着冬梅等人对她的问候,实则迅速将另一个白玉小瓶递给了秋昙,“夫人交代你用这香露助二爷与冬儿……”后头的话她没说下去,然而那眼神秋昙一看便明白了。
她接过那雕婴戏的小玉瓶,顿觉手上如压了千斤。
林妈妈见她发愣,再提醒了句:“半小瓶便足矣,”说罢转身往院门处去,压根不给秋昙拒绝的机会。
其实秋昙也没法儿拒绝,夫人已经叮嘱过她多回要助冬儿当上听风院的姨奶奶了,她一直没寻着机会,这回夫人可说是将刀递到她手上,她要不捅下去,便交代不过去了。
她紧紧攥着那小玉瓶,扶着墙一步一步缓缓回屋去,想着自己做人的底线,又想起绿绮的悲惨下场,纠结不已。
已经走上这条路了,若不按着周氏的话做,她有的是法子将她像捏蚂蚁般捏死,到时秦煜会救她么?绝不会,连绿绮都不救,何况是她?他不是说过么?救她是因她冤枉,若她手脚不干净,照样打五十下笊篱赶出府去,更别提背叛了。
秋昙回到屋里,失魂落魄的,险些教矮杌子绊了脚,接着,她又忘了自己腚上的伤,本能地在身旁的玫瑰椅上坐下,挨着的那一瞬,她疼得嘶了一声,眼泪都快下来了。
第100章 乞巧节
这小玉瓶秋昙不敢放在别处,只偷偷藏在褥子下。
深夜,翠袖那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秋昙却无心睡眠,她侧躺着,透过窗棂,呆望着挂在漆黑天幕上的那轮半月……
有微风从窗格溜进来,床头几上的烛火摇曳,她的轮廓也跟着忽明忽暗。终于忍不住,她从褥子下悄悄翻出那玉瓶,揭开塞子凑在鼻尖一嗅,什么味儿也没有。
她重又将塞子塞回去,想着这香露没味道,放在饭食中,秦煜应当不会察觉,只是吃下后,他定可猜出自己被人下了药,到时一查饮食,仍能把她查出来,所以这事儿,要么嫁祸给旁人,要么想法子掩盖。
秋昙不愿再害人,于是绞尽脑汁想到个法子,那便是在她下药当日,让秦煜喝下一碗鹿血,鹿血乃壮阳之物,如此,哪怕他身子起反应,也以为是鹿血所致,便不会再查了。
说干就干,次日,秋昙预备先去厨下摸摸底细,于是午饭时分,她拄着拐杖一步步缓缓去了灶房。
人还在门口便闻见鱼汤的喷香味儿,秋昙深吸一口,馋得口水都要下来了,近来她因伤忌口,不能吃辛辣及牛羊鱼和鸡蛋等发物,每日青菜小粥,吃得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她咽了口唾沫,双眼直勾勾盯着锅里的汤,加快脚步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