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 / 1)

“听风院竟养出贼来了?”老太太将个红珊瑚手串往紫檀木几上一拍,训斥道:“这便是你这大丫鬟的不是了,院里统共就那么四五个奴婢,你都管不了,难道还劳动你主子去管?这事儿你既说到我跟前,少不得我要过问,回头查出来是哪个贼,你直来禀报我。”

没想到放一把火,反烧到自己身上了,冬儿再没话可说,只能低着头。

“去把你主子推过来,”老太太冷着脸吩咐。

冬儿如蒙大赦,应了个是便急忙忙去了。

待到院门口,她见秋昙已被解开麻绳,让两婆子抬着放在条板上,秦煜正指挥着两小厮抬人,甚至还要跟着他们去,冬儿两步上去拦在他身前,“二爷,老太太请您过去。”

秦煜抬眼望向冬儿,那双一向古井无波的眼居然生了红血丝,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他声音仍发颤,“我不进去。”

“二爷,您若不进去,老太太准以为您生她的气呢,您就去吧,秋昙她……”冬儿瞥了眼条板上的人,见她腚上那片血渍,唬了一跳,咽了咽唾沫道:“她不过挨几板子,还撑得住,况且二爷您又诊不了伤,还得大夫来。”

秦煜懒得再多言,自己滚着轮椅便要追过去。

冬儿见留不住,更倔起来,扑通一声跪在秦煜身旁,双手拉着他搭在扶手上的手肘,带着哭腔道:“为了个奴婢让老太太寒心,二爷您又何必呢?”说着,竟红了眼眶,其实寒的不是老太太的心,是她的心。

秦煜面罩寒霜,冷冷甩开她的手,怒道:“不过挨几板子?你说得轻巧,大热天的,身上让打烂了,若……”秦煜忽的顿住,不忍说下去,转而道:“冬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冬儿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知道是她陷害的秋昙?不对不对,她行事如此谨慎,连秋昙自个儿都没回过神来,二爷怎会知道呢?

她想着,定是二爷怀疑她告密,于是竖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道:“这事儿绝不是奴婢告给老太太的!”

“告密又何须你亲自去?冬儿你这样伶俐,会没法子么?况且我说的也不仅这一件。”

不仅这一件?不仅这一件是还有哪一件?

冬儿眉心突突地跳,直直望着秦煜的眼睛,她意识到他什么都猜到了,终于她身子一软,跪坐在地。

“冬儿,你原先不是这样的,”秦煜垂眸睨着她,声口万分失望。

“二爷……二爷?”

秦煜不再理她,自己转着轮椅去追那两个抬人的小厮了。唯余冬儿跪坐在原地,抽去了魂魄一般,几个妈妈过来拉她,她却发疯似的甩开她们,伏地大哭起来。

第85章 危重

秋昙被抬回听风院时,是翠袖去开的院门,她见秋昙这模样,以为她死了,吓得跌倒在地,嚎啕大哭,绿浓等人听见这一声,都跑出来看,见秋昙趴在长条板上一动不动,也吓住了,接着便抹起泪来。

到底厨娘李妈妈年岁大些,历过事儿,见她们一个个哭倒了,便骂道:“人还没死呢,便哭起来了,叫人笑话,还不快合力把人抬进去,难道让这两个小子进你们的屋子?”说着,便引小厮到西厢房门口。

绿浓几个也都醒过神来,上前搭手抬人,最后几人合力把人抬进屋,放在床上。

接着,李妈妈指挥她们把秋昙沾血的衣裙和裤子剥了,见着她腚上那一大块紫青的肿胀时,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通常打板子不至流血,秋昙是肉皮儿太娇嫩了,先头几板子便把肉打肿,再几板子下去便皮破血流了。

然而这个还不算下死手,真打的外头看着红肿,也不流血,其实里头什么都打烂了,那样的不死也得残。

李妈妈定了定神,道:“这还算轻的,真真打的可不是这个样儿,”说着便让翠袖去打水,翠袖身子抖得筛糠一样,绿浓见了,便命她坐着,自己去打水,接着,李妈妈又吩咐绿绮去请大夫。

绿绮应了,快步走出去,恰好听见院门处秦煜的喊声,便去开院门……

院门一开,秦煜便自己转着轮椅进来了,她急急问大夫来了没有,绿绮说还没过来,他便径自转着轮椅往西厢房去。

绿绮知道秦煜已请了大夫,便也跟着回来。

在厢房门口,秦煜撩了帘子要进去,一抬眼望见床上半裸的人,吓得帘子一放退了出去,就在门外问人如何了。

李妈妈回道:“二爷安心,这样的老奴见的多了,打板子的没下重手,她皮肉伤,不碍事的。”

到底是老妈妈说话,秦煜更信些,稍稍放下心来,不多时,李太医便随守诚急急过来了。

李太医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上前朝秦煜拱手,秦煜没同他客套,撩了帘子请他进屋诊断,接着便是漫长的等待,期间守诚告诉秦煜,他去李府时李太医恰好从老家回来,还没来得及喝口茶便背上医箱随他过来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李太医终于抹着汗从屋里出来。

秦煜请他去正屋,亲自斟了杯茶递给他道辛苦,而后便问秋昙的伤势如何。

李太医诧异秦煜竟会为他斟茶,忙恭敬接过呷了口,道:“你这奴婢伤势不算重,内里骨血未伤,不过皮肉之痛,我回头写个方子,给她煎了内服,再辅以方才留下的伤药,每日按时涂抹,不消一个月便能大好,只是……”他神情忽而沉肃,捋了捋髭须道:“她浑身滚烫、舌苔薄白,脉搏浮紧,显然是风寒入体,且在又惊又怕又疼之下昏死过去,一时难醒,须得把药灌下去,用冰把热也散下来,才能活命,不然至多挨到明儿一早,过后便药石无灵了。”

秦煜的心一下揪紧了,昨儿正是他命她穿着湿冷的衣裳过来回话,他还故意冷着她,看她冻得浑身打冷颤才许她回去换衣裳,这下好了,两个伤逢在一起,若她因此没命,他秦煜这后半生,便要在自责追悔中,惶惶不可终日。

秦煜颔首,“我明白,请您写方子吧。”

接着,李太医便写了两个方子,一个治伤的,一个治风寒的,并嘱咐秦煜治风寒的方子今儿定要灌下去,另一个倒可以放一放,秦煜应了。

临走时,李太医忽想起什么,又道:“我回乡之前,你那奴婢给我说了个治腿伤的药方,问我用这药可能对你用,我回去翻阅了医书典籍,精研数日,觉着可以一试。”

听说是秋昙给的方子,一时,千种滋味涌上心头,可笑不可笑呢,居然在今日告诉他有新方子能治腿了,若是往日,他定会在心里雀跃一阵,可此刻他却只想以腿换命,只要秋昙能活着,他便是永远站不起来,又有什么要紧?

第86章 叫爸爸

接着,秦煜便将方子给了守诚,命他按方支取两日的药来。

此时已近午时二刻,李妈妈见无事了便回灶下做午饭,房里剩下绿浓和翠袖照看秋昙,二人给她敷了外用的伤药,穿上裤子和衣裳,绿绮则以秦煜要用冰的名义去取了两大铜盆的冰来,放在条案上,并用冰水给秋昙擦了脸和身子散热。

不多时药取来了,绿绮便又去煎药,好容易一碗热腾腾的药熬好了端过来,众人忽而意识到一件要紧事,秋昙腚上有伤,趴着没法儿喂药。

正当众人束手无策时,秦煜过来了,他命绿浓绿绮,“寻几床被子,高高地叠起来,只在中间留一道宽缝,将她翻个身躺上去,腚下悬空,便能喂药了。”

绿浓觉此举甚妥,这便按秦煜的话翻出几床被子叠好,几人合力把她翻过身去,接着便一人捏嘴,一人拿勺子一勺一勺地给她喂药,喂进去一勺便要流出来半勺,秦煜看得着急,恨不能亲自过去喂。

如此灌了小半个时辰才灌了一碗药,秦煜稍稍放下心来,这时守诚来推秦煜回屋用饭,秦煜想守着她,又怕自己在这儿绿浓等人拘束,反照顾不好秋昙,只得回屋了。

然他一粒饭也吃不下,只静坐在八仙桌前,什么也不做,就看着饭菜冷下去,他想起幼年时他爹骂他:“你娘为生你才没的,你却不争点儿气,整日只知瞎胡闹,若早知你这般没用,这般忤逆,当初便该一碗药落下你!”

他确实无用,甚至不祥,一出生便克死亲娘,如今好容易有个人入了心,又要教他害死了,怨不得当初给他娘算命的老道,劝她莫要生下他这刑母克妻的天煞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