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 / 1)

秋昙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抱怨道:“一会儿不要我伺候,一会儿又要我伺候,真要折腾死人了!”说罢只得用素银簪子随意挽个低髻,匆忙跟守诚去了。

到了秦煜的卧房,她没上前,就在紫檀嵌玉地屏旁垂首侍立。

“你过来,”秦煜指了指他床前的矮杌子。

秋昙撇撇嘴,走过去在那矮杌子上坐了,赌气似的侧过身子,“二爷不是不要奴婢伺候么?”

“我是不要你伺候,可也没准你回去睡觉,今夜你便在这儿好好坐着,我不睡,你也不能睡。”

坐在椅子上的守诚忽站起身,走上前急道:“二爷,您又疼了,疼得睡不着么?”

秦煜错开眼,淡淡嗯了声。

嗯个鬼,这大骗子!真坏心,自己要装病,还非得拉他们陪着,累不累呢?秋昙心里的小人儿忍不住朝他吐口水。

接下来秦煜也不使唤她,要茶要药的都吩咐守诚,然而但凡她有点东倒西歪想睡的苗头,他便故意咳嗽两声,把她惊醒。

秋昙真服了这祖宗了,幼稚得跟小孩子一样。

然而天王老子也挡不住她的困意,连着折腾了几回,秦煜再咳嗽时她也装听不见,后索性伏在床沿上睡。

“秋昙,秋昙!”秦煜喊她,喊不起来,便伸手过去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秋昙已醒了,却不睁开眼,挨着他的手掌心装睡。

秦煜看着她那微撅的殷桃小嘴,和蝶翼般轻颤的睫,忽心如擂鼓,他倏地收回手,秋昙便倒在柔滑的蚕丝被上,脑袋偏向另一侧,靠着手肘继续睡。

还想逼她不睡觉,门都没有!

然而她转头时银簪松了,满头青丝黑墨一般泼下来,垂在肩头,或洒在被面上,像一把撑开的扇子,扇面隐隐泛着黑亮的光泽。

秦煜看着她,心头急跳不能自抑,于是往里侧挪了挪身子,离得她远些。

……

天色渐渐亮了,天边由蟹壳青到鸽灰色,渐渐泛起鱼肚白,到秋昙抬起眼时,天光已经大亮,她看了眼床上,没人,倏地直起身子,披在身上的松霜绿丝绒披风掉下去。

秋昙微讶,俯身拾起披风拍了拍灰,叠好了放进八宝柜,而后才走出去,只见秦煜已穿戴好坐在八仙桌前,正手执一子,自己跟自己下棋。

“奴婢睡得太死,连二爷您起身也没听见,真是该死,奴婢昨儿没闹您吧?”秋昙小心翼翼走上前。

秦煜想起昨夜她流口水的模样,抬眼故作严肃地望着她,“你说呢?”

她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心想难道自己压着他的腿了,她向他一礼,赔笑道:“那二爷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奴婢吧。”

秦煜捻起一颗黑子,目光又回到棋盘上,淡淡道:“出去吧,别搅我下棋。”

秋昙应了声是便退出去,回了自己屋里,洗漱净面,用过早饭,不多时老太太和二房林氏过来探望秦煜,她进去伺候了一回,待二人离去,她又回房练字去了,才练了几页字帖,忽听得院里叽叽喳喳,她撩帘出去看,只见安平县主由孙妈妈领着,风风火火过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个背医箱,穿官服的太医,直往正屋去。

秋昙懵懵然,县主领太医来给秦煜瞧病?两人还没做定婚事呢,县主就丝毫不避讳,还对他如此上心,竟特地请太医来看,看来这婚事秦煜想甩也甩不掉啊!

秋昙赶忙去进屋伺候,在门口正撞上从屋里出来的守诚,他拦住她道:“县主有话要同二爷说,让咱们在外头候着。”

看个病而已,还要背着人?难道是要表白?

秋昙忍不住偷笑,拉了守诚到一边廊上去,八卦秦煜,守诚是个实诚的,只听着,不搭茬。

一刻钟后,那太医出来了,不多时,安平县主也走了出来,她一脸得色,四下张望,见秋昙从廊上迎下来,她走几步上前将手里的方子递给秋昙道:“按这个方子熬药,两日之内,保管他药到病除!”

秋昙微愕,旋即向县主道谢把人送出去院门,而后才展开方子细看,见里头写了连翘、黄连、紫花地丁等几味清热去火的药材,她心下了然。

忽的,屋里传来“啪”的一声,接着是杯盏被扫落在地的清脆声响,院子的奴婢们都惊了。秋昙忙小跑进去,只见大理石砖地上杯盘狼藉,碎瓷遍地,而秦煜背对门口坐着,冷冷道:“都出去!”声音低沉,听得人毛骨悚然。

秋昙和守诚对视一眼,都不敢进去收拾,这便阖上门退了出去。

翠袖和绿绮忙跑过来,问怎么了,秋昙摊摊手说不知道。倒座房前聚了几个婆子,又叽叽咕咕起来,秋昙等人则立在檐下,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生怕屋里出事。

此刻,秦煜双拳紧握着放在八仙桌上,面色平静,目光却阴沉得可怕。

他本以为郡主已歇了招他做女婿的心思,只要再等两日,请那法华寺的大师来告诉老太太二人不宜做亲,这婚事便能作罢,然而他千算万算没算着县主竟看出他的把戏,且她性子如此倔强大胆。

旁的姑娘若知对方不愿娶自己,便会知难而退,可她偏不,她还非要嫁给他不可,她似乎把婚姻看成一场比赛,非要同秦煜较个高下,分个输赢。

第58章 不愿

其实,这几日请来为秦煜瞧病的大夫,有真以为自己医术不精诊不出病因的,也有知道秦煜装病的,譬如前儿的刘太医。然而常出入世家大族的太医们见过的内宅阴私不少,都不愿卷入其中,刘太医想着秦煜既装病,那必有他装病的缘由,何必拆穿惹得自己一身骚呢?于是便说自己医术不精,诊不出来。

今儿安平县主带来的这位是她亲自去请的,且她自从知道秦煜的机心,便猜测他是装病,也把这话同太医说了,所以,太医才写下一个清热解毒的方子,吃不吃都于身子无碍,安平县主一看便知太医的意思了。

于是,她支开太医,戳穿秦煜装病并告诉他:“本县主还从没遇到过如此冷淡,甚至明目张胆拒绝本县主的,你比你那弟弟有趣多了,你安心,等我过来了,就把你这些紧闭的窗户都打开,屋里再放上我的红缨枪和射日弓,你不是会射箭么,少看书,多陪我校场教我射箭,还有,院里只有几丛青竹怎么成,要种上些梅花才好看!”

“县主又何必强求?”秦煜冷眼盯着她。

“我最喜欢强求了,”安平县主并无丝毫羞怯,“待会儿我会告诉贵府老夫人,太医开的方子很有效,你两日之后便能大好了,”安平县主双手抱胸,十分得意。

她已知道他的病是装的,若直说给老太太,老太太定要伤心,这是在给秦煜台阶下。

秦煜没法子,只能顺她的意,他看着安平县主背着双手,得意洋洋地走出门,胸中的怒火压抑不住,这才将杯盘扫落一地。

他看出来了,这县主虽爽朗,却也很骄纵,凡是不按她心意走,反对她的人,她都要磨平了捋顺了,所以亲事还没定,她便跑过来说要占他的屋子,开他的窗,甚至还要种上梅花,却从不问他要什么,娶这样的妻,光是想想他便恨不能立即去出家。

他坐在屋里忖了小半个时辰后,张嬷嬷来请他去万寿堂,撩帘进来,见屋里打碎了几个杯子,忙问怎回事,秋昙和守诚这才得以进屋收拾,回话道:“奴婢劝二爷喝药,二爷嫌苦不愿喝。”

“喝的可是那邹太医开的药?若是,那定要喝的,方才那太医随郡主来见过老太太,打了保票说这药两日便能起效,哥儿是想疼呢,还是想早些好呢?”

秦煜自己转动轮椅回过身,神色恢复平常,淡道:“这药我会喝。”

“这才是了,”张嬷嬷颔首,命秋昙和守诚来推他。

不多时,几人便到了老太太屋里,县主才离开,对面紫檀木几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