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老太太说秦煜和县主时,郡主便总要再扯上秦昭、秦宿等人,到后头老太太便察觉郡主态度暧昧了。
她想着,原先郡主透信儿说更满意秦煜,绝不是随口的一句话,那为何前几日还满意,现在又拐着弯地绕开两个孩子的婚事呢?难道是看他病了,心生犹豫,又或是周氏同她说了什么?
无论如何,这事儿今日是谈不成了,于是喝完手中那盏茶,老太太便领郡主去听风院……
那边厢,秋昙今早从床上爬起来之后,这双手便没停过。
秦煜不知发哪门子疯,命秋昙和守诚将右梢间里所有药材都拿出来,在卧房和明间儿里各处放一些,说是想闻闻药香味儿,而后吩咐秋昙绿绮一起熬药,熬了一大锅,他自己只用小半碗,其余的便都倒了,如此,院子里便浸了一股子药味儿。
并且,他还吩咐守诚,把原先撩下来的窗纱再糊回去,且还多加了一层,最后他自己把书架上的医书拿下来,整整齐齐摆放在书案前,摆了一摞。
待忙完这些,秋昙刚想坐下歇歇,便听得拍门声,她忙过去开门,便见夫人身边的孙妈妈领着安平县主和一男子站在门口。
与前两回梳高髻,着艳色骑装不同,今儿安平县主有意往温婉里打扮,头梳望仙髻,髻上别着浅紫色水晶发钿和珍珠流苏,斜插一支绿雪含芳簪,身上穿藕丝琵琶衿上衫,配紫绡翠纹裙,然而她五官艳丽逼人,身材稍壮,又是个国字脸,看起来十分违和。
不仅秋昙觉着违和,她自个儿也不习惯,不住拨弄那晃来晃去的珍珠流苏,对身边的子烨抱怨:“我娘非让我穿这身,麻烦死了!咦,好重的药味儿!”她用帕子捂住口。
她身旁那男子相貌堂堂,一身石青色绣海水江崖纹的直裰,手握一把画秀丽江山图的骨扇,身材英伟,面貌却秀气,他摇着扇子笑道:“不仅麻烦,也不如你原先的衣裳配你。”
秋昙觉着此人很是眼熟,忖了会儿才记起这是在芙蓉园捡了秦煜扳指并还给他的公子,秋昙忙向二人行礼,“见过县主,见过公子,”说罢便请二人入内。
听风院像过年一般热闹,因这些年几乎没有外人踏足这院子,几个丫鬟婆子见生人来,都上前行礼,虽低着头,眼睛却已将二人打量了一番。
屋里,秦煜听得守诚禀报,从从容容放下书本,没有丝毫讶异,让守诚推他到明间儿里,然而看见那安平县主身旁的男子时,他却诧异得眯了眯眼。
安平县主并无半分女儿家的娇羞,见秦煜望着子烨,便为二人引见,“这是子烨,我的……远房表哥,久慕你的大名,非让我带他来见你,”“这便是侯府二公子秦煜。”
二人虽不是初见,却装作初见的样子,各自拱手自报姓名。
秦煜请他们入座,秋昙为二人斟了茶便侍立在一侧。
“二公子,听说你病了,现下如何了?”安平县主问。
“我常年如此,习惯了,”秦煜淡淡说着。
秋昙不由腹诽:你分明只疼过两回好吧?什么叫常年如此?
安平县主道:“怨不得我前两回来想向你请教射箭,侯夫人都说你腿上不好,不便出来,不过以后我有的是机会向你请教了!”这时子烨清了清嗓子,安平县主猛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忙端起茶盏灌了一口,换个话题道:“不过我觉着,正是因腿脚不便,你才应当多出去逛逛,而不是整日坐在这暗无天日的屋子里,我方才便觉奇怪,大热天的你为何把窗户封得这么严实?”
“我就喜欢这样,”秦煜淡淡说道。
安平县主瞪大了眼,指着那蒙了四层窗纱的窗牖,“你喜欢这样?”
秦煜懒得再说第二遍。
子烨摇着骨扇,饶有兴致地看着秦煜。
秋昙怕秦煜把天聊死,又见安平县主额上一层薄汗,便道:“县主,奴婢给您打扇子吧!”
“不必,”安平县主自己用帕子擦了。
秋昙也觉得热,这便去灶房,端了几样点心和瓜果过来。
谁知再进门时,屋里已陷入尴尬的沉默……
秦煜自始至终不想开口,没人说话反合他的心意;子烨慢悠悠啜饮着茶水,他的目光在屋里的每一处扫过,像发现了什么似的,嘴角微勾;安平县主时不时拨弄一下自己的珍珠流苏,她最是个爱说话的,现下她如坐针毡。
第55章 探望
秋昙到底只是个小奴婢,不好在主子面前多言,只能默默把点心瓜果放在黄花梨木几上,请客人们吃。
这时,院里传来一阵说笑声,众人往外看,原是老太太领着郡主过来了。
早已不耐烦的县主立即起身出去相迎,秋昙也上前迎客,只见老太太蹙着眉头扫视一眼院内,冷声道:“怎的药味儿这么大,前两日我来可不这样的。”
熬药是绿绮的活计,她忙小跑过来行礼,“回老太太的话,今儿的药熬多了些,奴婢这便把窗打开,”说着便率众婆子去将灶房、倒座房、厢房等处的门窗都打开,尤其灶房味儿大,专门派了两个婆子用蒲扇扇风散味儿。
老太太怕郡主误会秦煜是个药罐子,忙向她解释:“这药味儿原先没有的,只这两日腿疼,多熬了几副药。”
郡主微笑着轻轻颔首,抿唇不语。
“见过老夫人,”这时,县主上前向老太太一福,笑得爽朗大方。
老太太见是县主,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赞叹道:“再没见过这样齐全的人物,姑娘家各有各的式样,各有各的好处,小家碧玉,温婉贤淑的我便见过不少,可像郡主如此大家风范的,真是头回见!”
县主笑回:“像老夫人您这样健朗的也不多!”
老太太大笑,郡主忙给县主递眼色,说她“全没一点女儿家的样子,说出的话也教人哭笑不得。”
老太太摆手道:“就要这样才好,扭扭捏捏的我倒不喜欢,”说罢欢喜地拉了县主的手进屋,问她平日喜欢吃什么玩什么,又问她的生辰。
主子们进了屋,除几个贴身伺候的外,多数奴婢婆子都候在檐下。郡主和县主带来的那几个,看着这冷清的院落和封得死死的窗户,互相对了个眼色,仿佛在说:你瞧这家的主子,真怪,院里连株花儿也不种。
而秋昙则在屋里忙着搬椅子,倒茶水,又去灶房端了几样点心过来,见她们脸上微有薄汗,把八轮扇也从屋里搬出来了。
老太太和郡主说话间也留意到秋昙,觉她干活儿很麻利。
“方才你们同煜哥儿说什么有趣的,”老太太笑对县主道:“他说话直不隆通,若有冒犯你们的地方,说出来,我来罚他。”
“孙儿怎敢,”在老太太面前,秦煜乖巧得很。县主和子烨也都附和,不过县主忍不住抱怨了句:“就是这屋里太暗了,我说要开窗,他说他不喜欢。”
老太太素知秦煜不喜日光,几乎不开窗,以往过来探望他便如此,因习惯了,她今儿也没觉察,直到县主提出来,她才觉着屋里昏暗。
“这些伺候的到底年纪小,眼里没活儿,主子不命她们开窗她们便不动手,”老太太悠悠看向秋昙。
秋昙则抬眼觑了觑秦煜,见他敛目垂眸,并无反对的意思,于是忙走到南窗下把支摘窗推开了,灿烂的日光投进屋里,悬浮在空中的粉尘清晰可见,秦煜抬手挡了挡,很不适的样子。
这一切都看在郡主眼中,她心里明白,怎会是丫鬟们不开窗呢,定是做主子的不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