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1 / 1)

春娘见他如此,想到秋昙活得好好的,而自己要做他女儿的“父亲”,便觉快慰,于是故意挑他的伤疤,“唉,秋昙那姑娘真傻,你一侯府世子怎会娶她做正妻呢?”

秦煜冷冷瞅对面一眼,抬手示意守诚推他出门……

“诶,不是说要谈生意么?怎么不谈了?”春娘故意追着他出门,双手抱胸欣赏着秦煜失魂落魄的样子。

秦煜神色麻木,一语不发,由着守诚推自己往外走。

守财生怕秦煜再逗留,趁热打铁上前劝道:“二爷,咱们已跑了大半个苏州城了,终究没寻着姨奶奶,不如今儿便启程回吧。”

秦煜仍默不作声。

守诚猜到秦煜的意思,“二爷,您真不再寻秋昙姐姐,要回去娶林家小姐了么?”没得来秦煜的回应,守诚只叹了口气,向守财轻轻颔首,守财会意,立即命小厮去渡口订船票。

这话正好叫春娘听见,她往地下啐了口,心道果然男人靠不住,秋昙才拼死为他生下女儿,他便要娶旁人为妻了,想来方才的深情也是演的。

于是,她立即走出富锦阁,往天水巷赶,此时已是黄昏,巷子里飘来阵阵饭菜香,待走到自个儿小院门口时,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她忽忘了要做什么,心中只有温暖。

她推门进去,正见秋昙着一身宽松的水蓝色衣裙,推着摇篮走来走去,一面用大蒲扇扇蚊子,一面给孩子哼儿歌。

“小满怎么总哭,来,爹来抱抱,”春娘说着,便要伸手去摇篮里抱孩子,秋昙用蒲扇拍了拍她的手肘,“你快别添乱,就是要叫她躺在摇篮里,惯了便好了,不然越养越娇气,天天缠着你抱。”

春娘瞅着正啃小脚丫的小满,爱得不行,便只好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小脚丫,而后接过秋昙的手来推摇篮。

秋昙这才得空在一旁的矮杌子上坐下,用蒲扇赶着腿上的蚊子,道:“我不知怎么了,一出月子便舍不得把小满交给奶母带,事事亲力亲为,累得慌。”

“当娘的大约都这样,是不是,小满?”春娘伸出食指逗了逗小满的小脸蛋,小满便放下脚丫子,抱着春娘的手啃起来。

“大约我近来太累,今儿幻听了,居然听见巷子里有轮椅声,走出来细听,又听不见了,”秋昙唉了声。

春娘神色微僵,低眉忖了忖,终于道:“今儿有个坐轮椅的到过铺子里,问我认不认得你。”

秋昙烫了似的站起身,“坐轮椅的?”只这一句话,便令她心如擂鼓,浑身起细栗。

“就是你家二爷,”春娘漫不经心道:“我没说你在这儿,他没寻着你,就要赶船回京了,你若想随他一起走,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

秋昙却觉脚下有千斤重,迈不开步子,想到方才秦煜来过天水巷,甚至就站在门外,她心里便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通通涌上来。

“我去寻他做什么?”秋昙复又坐回杌子上,故作淡然,用蒲扇给孩子赶着蚊子,“你知道侯府那样的人家,容不得我的,我生的孩子,只是庶出,将来总也矮人一等,不如在这儿来的自由。”

春娘大为惊诧,本以为秋昙对秦煜爱慕难舍,必定忍不住抱着孩子去寻,没想到她还挺有定力,于是上前拍了拍秋昙的肩,豪迈道:“正是要如此,不就是男人么?天下男人我见得多了,没几个是好的,你家二爷也是一样,方才我看他神思恍惚,神伤不已,还以为他多将你放在心上,原来也是个负心汉,我听他身边那小厮说,他此番回京便要娶妻,这才多久的事儿,一年还不到呢,可见深情也是装的,唉……你说凭什么丈夫死了妻子要为其守孝,妻子死了,男人却可立即续弦,真真叫人不耻!”

秋昙已听不见她说什么了,心头只萦绕着那几个字:“他此番回京便要娶妻。”

她忽的笑了,像听见什么笑话似的,捂着胸口哈哈大笑,笑个不住,春娘大惊,忙上前扶着她的双肩将她搀起,却见她笑得泪流满面。

“我不该说的,我……”

秋昙终于止住了笑,抬手道:“该说的,你不说我岂不要骗自己一辈子?哎呀,我想想我近来真是可笑,真是可笑啊!”说着,起身往漆黑的屋里去了。

这时,小满“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春娘手忙脚乱地去抱孩子,大喊黄妈妈:“快去瞧瞧夫人,快去!”

这日之后,秋昙再未梦见过秦煜。

第375章 时过境迁(一)

那日之后,秋昙没再做过关于秦煜的梦。

她和春娘一心一意养孩子,经营成衣铺,渐渐将苏州的几大染布坊、绣庄等上游产业也收归名下,原还想再做点儿其他生意,但养孩子颇耗费心力,不得不打消了这念头,如今她每日除了画设计图,查看各大绣庄、成衣铺的账本,便是陪小满玩耍,有时甚至把孩子丢给黄妈妈等人看,她则出去逛街或学骑马,过得快乐恣意。

因生意做得愈来愈大,难免要同男子打交道,其中便有不少年老貌丑但家财万贯的,或俊俏爱玩儿的小郎君向她暗送秋波,秋昙便将丈夫“赵文德”抬出来将他们挡回去,但她心里禁不住拿他们同秦煜比,觉秦煜便是腿残也比这些人好一百倍,只是每想起他便黯然神伤,想不明白秦煜究竟爱不爱她,若不爱,对着秦家祖宗牌位说的海誓山盟是假的?若爱,怎么她“尸骨未寒”他便要另娶佳人?

不懂,男人的心,真是看不透啊!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六年之后,秋昙的成衣铺裁缝铺和绣坊织染坊等不仅遍布苏州,甚至开到了附近的通州、湖州等地,春娘是个善交际的,在外料理生意是把好手,秋昙则只需坐在家里数钱,查查账、画画设计图,好不轻松。

因当初秦老太太说她不及大家闺秀知书识礼,她始终耿耿于怀,于是这六年她学会了弹琴作诗,下棋插花,有时同苏州各大家的夫人们出去踏春,也能抚琴一曲助兴了。

后头她们搬去了更大的宅子,那条小巷里住的都是富贵人家,那儿的小孩子大多五六岁便启蒙,在家或私塾里读书,也有些顽皮的,比天水巷里的孩子有过之无不及,每日在巷子里打打闹闹。

小满随她爹,读书的天赋过人,且过目不忘,常常一日的书她一个时辰便读完消化了,而后便跟着巷子里的小屁孩儿玩儿,甚至混成他们中的大姐大。

某日,又有别家小孩儿来告状,说小满欺负了欧阳家的幺儿,这是本月来的第四次了。

“陆小满!”秋昙大吼一声。

“娘,我来啦!”小满嬉笑着从书房跑过来,杏眼眨巴着,肉乎乎的小脸上挂着讨好的笑,眼见着就要扑到秋昙怀里,谁知秋昙拿起案上的鸡毛掸子,她吓得立即返身跑出屋,躲在门后,探出半个脑袋奶声奶气道:“娘,您做什么又打我,这个月都四五回了?”

“你也知道!”秋昙拿着鸡毛掸子往桌沿边重重一抽,“小姑娘家家成日跟一群男孩子学欺负人,说吧,你又把武儿怎么样了?”

“娘,哪是我把他怎么样,是他把人家怎么样,”小满小嘴儿撅着,眼眶微红,委屈巴巴地往秋昙身边挪,“娘您不是说要见义勇为拔刀相助么?我前几日看见武儿朝街口的小乞丐丢石头,那小乞丐您记得吧,就是断了一条腿的那个,您还舍了他好些银子的,我看武儿欺负他,就上去骂了武儿几句,武儿就哭了,爱哭鬼,这能怪得了我吗?”

秋昙无言以对,这确实怪不了小满,谁叫她在这群孩子里威望这么高,她把人骂几句,人家便以为她要领着一群孩子去打他,先吓得哭了。

小满见秋昙没话可说,便咧嘴笑了,露出两颗虎牙,“娘,我真没说什么,就是说他往后再往小乞丐身上扔石头,我就也往他身上扔石头,再没别的了。”

秋昙看着小满,深深叹了口气,她从前不知道教孩子这么难啊!

“罢了,你去读书吧,”秋昙挥挥手。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吵闹声,秋昙忙走出去看,见武儿他娘拽着武儿过来了,她忙将小满推进内室,命她不要出来,这便陪着笑脸迎了出去,“欧阳夫人,您怎么有空来我院子里坐呀,来,去前厅喝茶。”

“茶我就不喝了,”欧阳夫人一手叉着腰,一手牵着满脸泪痕的武儿,“我来你这儿也三四回了,茶我都喝腻了,话我也说腻了,你家姑娘成日里欺负我家武儿,你做娘的不得好好教教?”

恰好春娘从外回来,听见这一句,呵的一声笑了,“我女儿好得很,我们向来教她与人为善,不可欺负弱小,你家武儿是个男子汉,还比我女儿高一个头,我女儿骂他几句,打他几下,还能骂疼了他,打疼了他?还哭哭唧唧地跑来告状,真个有脸!”

“你……”武儿他娘鼓起一双三角眼,直瞪着春娘,武儿则一个劲儿拽她娘走。

“我就没见过大老爷们跟妇道人家吵嘴的!”武儿她娘冷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