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拿给我,”秦煜道。
秋昙抬起手,秦煜见她原先长长的涂着蔻丹的指甲都剪平了,中间三根指头的指腹都微微红肿,他忙道:“不必弹那劳什子,不会弹琴又不妨碍什么。”
“奴婢还在学作诗呢,可算弄懂了这个韵那个韵的,”秋昙笑着,眼中却蓄了泪。
“你若想学,我教你,可若实在学不会也不必强求,”秦煜说着,放开手,如瀑的乌发散在肩头,已有九分干了,只剩发尾处的黑色浓些。
秋昙眨了眨眼,一颗泪珠子掉下来,砸在手上,幸而她是背对秦煜的,没叫他看见。
接着,秦煜又放下巾帕,从八仙桌上拿起一粉色的锦盒,递给秋昙,“我带了些土仪回来,你的那份放在屋里柜子上,这个小玩意儿是我在湘州一古董铺子里淘来的,你必会喜欢。”
秋昙揭开锦盒,便见一拳头大的磁石,被精心打磨成十二面,每个面上都刻有一幅画,或是海棠图,或是婴戏图,或只刻了回字纹,她拿起那磁石来,一扭,竟扭得动,像魔方一样。
秦煜见秋昙始终背对他,心下纳罕,便伸手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掰过来,强迫她面对自己,“你今儿很怪,总也不愿意看我――你……你的眼睛怎么红了,哭了?”
“还不是二爷回来高兴的,”秋昙故作嗔怪的语气。
“高兴还哭,真傻!”说着,秦煜用拇指将她眼下的泪痕揩去,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听他的心跳,右手轻抚她缎子般的长发。
他不知道傻的其实是他自己,此时此刻他怀里的人正想着如何离开他。
爱是真的,想离开也是真的。
“二爷,奴婢还没午歇呢,好困,”秋昙在他胸口蹭了蹭,一股清浅的龙脑香钻入鼻尖。
秦煜终于放开她,抬手将她眼下的泪痕抹去,再将她手中的磁石拿过来放在八仙桌上,这才示意她进屋去歇息。
秋昙回身往梢间去了。
秦煜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笑色尽敛,他轻轻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扳指,而后下定决心似的,自己转着轮椅走出正屋,命守诚把翠袖喊来。
不多时,翠袖低着头过来了,她站在离秦煜两丈远的檐下,“二爷,您唤奴婢来有何吩咐?”
“她近来常做些什么,见过什么人?”秦煜淡声问。
翠袖愣了下,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秦煜口中的“她”指的谁是秋昙,“姐姐她每日都去万寿堂点卯,到晚饭时分才回来,回来了便练琴,再不会外出,见的人也就是老太太和老太太院子里的丫鬟,旁的人并没见过。”
秦煜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懈,看秋昙方才的冷淡样子,他以为她变心爱上旁人了,毕竟,两个半月并不短,可听翠袖这样说,他又不禁自责,怎能这样怀疑她呢?
第301章 回府(二)
屋里,秋昙已脱鞋上了床,她侧身朝里躺着,肚子上盖了薄薄的蚕丝毯子,想起近些日子的种种,想起方才秦煜待她的好,眼泪便再忍不住,吧嗒吧嗒掉在瓷枕上。
正哭着,忽听见珠帘哔哔啵啵响动,她立即咬住唇,闭上眼装睡,渐渐的,那轮椅声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直到了她床前。
即使背对他,秋昙的后脑勺也能感受到那道灼热的视线。
一阵微风从窗口溜进来,轻轻撩开茜纱帐子,直拂过她的颈,痒痒的,凉凉的,而她此时已咬得唇色泛白,口中的呜咽几乎要冲口而出了。
她在心里祈祷着,走吧!快走吧!有什么可看的呢?每多看我一眼,不过让我承受多一分的纠结痛苦罢了。
终于又听见轮椅碾在大理石砖地上的声响,渐渐的,渐渐地远去了……
秋昙终于放开咬得泛白的唇,双手捂着脸,无声地落起了泪,身子一颤一颤。
终于,那阵燥热的风住了,秦煜在明间儿里喝了一盏茶,便命守诚推他去万寿堂向老太太报平安。
待人走后,秋昙才终于敢哭出声,她咬着拳头小声地啜泣,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心软,秋昙,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还纠缠着做什么呢?于你、于他的整个人生,这一年的时光,眼前的人,不过是一粒微尘而已,有什么不可忘怀呢?只要走出去便是海阔天空!
秋昙强迫自己去想出府后的日子,她会开一个美食铺子,专做现代的点心,她会开一个成衣铺子,专做现代的内衣或别样的设计的衣裙,她还有许多旁的点子,只要走出去,这一切便都能实现,那时便没有秦煜又怎么样呢!
想着想着,她竟真止住了哭,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传来秦煜的声儿,“秋昙,醒醒!”
秋昙缓缓睁开眼,天青色的茜纱帐子,帐子外是秦煜模糊的脸,天似乎暗了下来,屋里点上了灯,外头聒噪的虫鸣声吵得她头疼,她轻轻喊了声“二爷”,而后支起身子,忽觉眼前一黑,又栽了回去。
秦煜已先一步掀开帐子,本能地伸手托住她的脑袋,见她脸色通红,目光迷离,他轻轻摇晃她,“秋昙,秋昙?”
“二爷,奴婢头好疼,”秋昙觉嗓子都快冒烟了,一句话说出来只有气音,没有声音。
秦煜另一手抚上她的额,又叫她伸出舌头来看,见舌苔发黄,便道:“想是中暑了,”说罢轻轻抽出枕在她脑袋下的手,柔声问:“你觉怎么样?我这就命人去请李太医。”
“不必了二爷,”秋昙拉住秦煜的袖子,神色蔫蔫的,“上回李太医留下的解暑药煮一碗奴婢吃就是了。”
秦煜于是立即唤了绿浓进来,命她去煮药,再命守城拿酒、盆和巾帕来。
不多时,守诚便将秦煜要的都备齐了。
“二爷要做什么?”
秦煜命守诚退下,旋即伸手去解秋昙的衣裳,秋昙吓得拉住他的手,“二爷要做什么?”
“我用酒给你擦擦身上,会好过些,你不必怕,我不对你做什么,”秦煜说着,拿开她的手,将她的外裳解了,露出里头绣荷叶田田的藕粉色小衣,更衬得臂膀和肚子莹白如玉,然而秦煜并无心看这秀色,他立即将酒倒进银盆里,丢下帕子去浸湿了,而后拧干,往秋昙的脸上、脖颈上轻轻擦拭。
秋昙浑身无力,便索性不再动弹,由秦煜去擦拭。
哪怕面前玉体横陈,秦煜眼中也无丝毫欲色,他将帕子伸到她小衣下擦了肚子,而后又将她的白绫裤子挠上去,擦她的腿。
秋昙看着秦煜忙活,想到过几日便要离他而去,眼泪又有些忍不住了。
“二爷,您方才去万寿堂看老太太了么?”秋昙问。
“去了,”秦煜擦完一条腿,便将帕子扔回盆里打湿,躬下腰去搓帕子,搓完了又拧干去擦另一条腿。
“她同您说什么了?”秋昙直盯着他。
“只问了些我在湘州的事,”他手上微顿,立即转移话题道:“我还听说了一件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