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1 / 1)

老太太微愕,没想到秋昙已看穿她的用意,她直起身子,冷冷道:“你能领会到这一点,可见还没眼盲心瞎,原先我向你们苦口婆心说了许多,你们这些小孩子不信,总觉着自个儿能翻出天去,如今我带你去看了,你应当知道奴婢就是奴婢,披了层主子的皮,人家也看得出你里头的货色,压根不会搭理你;你也应当知道,煜哥儿若娶了你,便会像安平县主一样,一人孤零零坐在宴席上,连个上去搭话的也没有;你更该知道,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你们要如何便能如何的,你听见了,朝堂上已有弹劾我平南侯府的折子,就因着这桩门不当户不对,忤逆父母的婚事,你若真心待煜哥儿,便知道怎么做才是为他好。当初给你的那两条路仍是不变,你要怎么选?”

秋昙不言。

老太太料定秋昙必会选第二条,便道:“做祖母的,只想孙儿好,你若要走,也等煜哥儿回来,你同他说清楚了再走,要断得干干净净,只要你绝情些,煜哥儿便不会再惦着你。”

老太太太懂得拿捏人心了,她深知自己孙儿的性子,若秋昙不说一声便走了,他必会恨上她这个祖母,且宁可翻了天去也要把秋昙寻回来,而秋昙亲口斩断情谊,他至多伤心一阵子,至多恨秋昙而已。

秋昙仍是不言。

“煜哥儿过几日应当要回来了,这几日你想清楚便是,退下吧!”

秋昙蹲身一礼,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却步退了出去。

一走出门,便好似进了个大蒸笼,蒸出汗来。

仰头一望,天上耀日刺得她眼睛疼,她迷迷惘惘地不知身在何处,只凭记忆往熟悉的路上走,到了听风院门前,便叩门,翠袖来开了,笑问她:“姐姐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秋昙没答应她,直直往正屋去……

踉踉跄跄进了屋,她颤抖着解下腰侧的荷包,从里掏出十几把钥匙,去开秦煜的箱笼。

原本最伶俐的人,这会儿却连哪个钥匙套哪个锁也不知道,只是一味地试,好容易才把箱子柜子都打开,她累得满头大汗,顾不得擦,立即一个一个箱柜搜寻起来……

绫罗绸缎、金银玉器、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她的身契,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摊泥一样再也起不来了。

此刻她只想立即拿了身契逃出去,一刻也等不得,尤其不能等秦煜回来,等他回来,只是又一轮新的折磨。

可是她不能再这样反反复复拉锯,她受不了了,丁点力气也没有了。她曾经真的以为老太太会答应,为了走向秦煜,她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可是不行啊!原来人家从头到尾只是在耍她玩儿,甚至她自个儿也猜到人家在耍她玩儿,但为了那一点点的希望,她还是像个傻子一样让人家耍着玩儿。

如今一切都挑破了,她根本是在妄想!

她不可能成为他们心中大家闺秀的样子,她也不能让秦煜因着她,把本应承袭的爵位拱手让人,不能让他们的结合成为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除了离开,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忽的抱着膝盖,无声地落起泪来。

……

也不知过了多久,帘外忽响起翠袖激动的喊声,“姐姐,姐姐,方才府门前来人了,说二爷的车马已到了朱雀大街。”

秋昙猛地抬起头,又是惊又是喜,可只一瞬便黯淡下去。

她清了清嗓子,做出平日的声调回道:“我知道了,我先收拾收拾屋子,你们也把院子扫干净些。”

翠袖欢喜地“诶”了声便退下去。

看着眼前教她翻得乱作一团的箱柜,她强迫自己冷静,一定不能让秦煜发觉她翻找过东西,不然他必能猜到她在寻什么。

秋昙将眼泪一抹,立即着手将那些翻出来的衣裳叠好,金银器皿等收拾好归类,按记忆放回原来的箱子柜子里,忙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规整好,而后她四下扫一眼,觉着妥帖了,这才想着料理自己,于是立即过去铜镜前。

“姐姐,姐姐,”檐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翠袖过来禀报:“门房派人来说,二爷已到府门口了。”

秋昙看着镜中满头大汗,发髻微乱,双目红肿得像桃子一样的自己,立即道:“翠袖,你快去为我备水,我要沐浴!”

“啊?姐姐您这时候了还沐浴啊?”

“我浑身是汗,不沐浴怎能见他呢?”秋昙道,其实她是怕他看出端倪。

“好,我这就去!”

第300章 回府(一)

而后,秋昙解下簪环,卸了妆容,抱着洗换衣裳去了净房。

见浴桶中已注了大半的水,秋昙立即解下裙衫,踏入桶中,旋即蹲下身子将整个人没入水中,在水里憋气,憋得几要溺毙时才探出脑袋……

渐渐的,院子里嘈杂起来,是李妈妈和翠袖等人向秦煜行礼喊“二爷”的声音,是绿浓和守诚给众人分土仪时,两个妈妈欢快的笑声,接着是一阵辘辘的轮椅声,“秋昙呢?”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欢喜和迫切,秋昙听得出来。

“秋昙姐姐在净房沐浴呢,她说她身上汗味儿重,怕二爷嫌弃,”翠袖向绿浓笑道,周围几个妈妈听了,也都跟着笑起来。

秦煜微微扬了扬唇角,这便抬手示意守诚推他回屋。

听风院活了过来,李妈妈领着两妈妈去灶房生火做饭,为秦煜接风,翠袖和绿浓结伴去取冰,取来了放在正屋的大琉璃缸里,旁边椅子上放着八轮扇,守诚拉动轮轴,将阵阵凉风吹送给秦煜。

秦煜已换了身飘逸的月白色常服,坐在八仙桌前,目光望着净房方向,四指指尖在锦盒上不住轻点着。

净房里,秋昙穿好了衣裳,便从架子上取下一绣杏花的洁白棉巾擦着及腰的乌发,她只盼这头发永远也擦不干,如此,她便永远也不必走出去见秦煜。

“秋昙姐姐,你快些吧,再不去二爷就要闯进来了!”屋外传来绿浓的打趣。

“我擦干了头发便去,”秋昙道。

“还擦什么呀?”绿浓径自掀开帘子,走进屋来,拉了秋昙的胳膊便往外走……

秋昙无法,只好散着一头半湿的发,随她小跑去正屋……

对视的一刹那,颇有些近乡情怯的味道,秦煜不由自主勾起唇角,“叫你养一养,怎么反而清减了?”

“二爷也瘦了,”秋昙道。他比两个多月前更憔悴,眼下乌青明显,想是公事太忙而长久没有睡好,整个人也都有些郁郁的。

“过来,我给你擦头发,”秦煜放下茶盏。

秋昙于是走过去,将巾帕递给他,见他朝自个儿腿上看了眼,知道这是请她坐在他腿上,然而一个心里想着离开的人,此刻的任何亲密于她而言都显得尤为尴尬,她道:“不了,二爷,您舟车劳顿,才回来,歇一歇吧,”说罢搬了个矮杌子过来,坐在他旁边。

秦煜不觉有他,接过棉巾将秋昙的发拢在手里,轻轻地搓,搓出沙沙的声响。

“我看梢间里有一架古琴,你如今在学琴了么?”秦煜笨拙地将一绺垂落在肩头的发捻起来,包在棉巾里。

“是,奴婢近些日子在练琴,”秋昙背对秦煜,目光望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