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煜忽想起什么,道:“你去端碗马奶子来。”
守诚欢喜地诶了声,立即出门往灶房去,不消片刻便端回来一碗热腾腾白滋滋的马奶,秦煜接过,自己不吃,却是舀了半勺,喂给秋昙……
白色的奶汁从秋昙唇角留下,一滴也没喂进口里,秦煜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用的白帕子,轻轻为她擦拭了,而后再喂,再擦……
秦煜从来由人伺候,哪里伺候过人,喂了几勺都喂不进去,守诚见了,便道:“二爷莫急,我去喊翠袖和绿浓来。”
话音才落,却听得院子里翠袖的喊声:“李太医来了。”
秦煜忙将碗递给守诚,替秋昙擦干净唇角的奶渍,后放下海棠花帐子。
不多时,李太医便背着医箱快步进屋,翠袖和绿浓也跟了进来。
秦煜这便将她柔弱无骨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轻轻搁在脉枕上。
李太医上前,撩袍在玫瑰椅上坐了,伸手去把她的脉,众人都满含期待地望着李太医,见他脸色愈来愈凝重,她们的心便也随之提起来。
“脉息微弱,比昨日更不好了,”李太医放下手,深吸了口气道:“若明日还是如此,便……预备后事吧。”
众人的心皆为之一痛,秦煜尤甚,他紧握着扶手,殷切望向李太医,“就再没有一点儿法子?”
李太医摇了摇头。
那头的翠袖再憋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亲姐姐才……才去了,秋昙姐姐又要去,可叫我怎么办呢?”
门口听信的李妈妈等人听见这一句,也都明白了,都不由地叹气。屋里的绿浓守诚等人眼里也都蓄了泪,只忍者不敢哭出来,唯秦煜没有泪,他冷笑了声道:“预备什么后事,人还好好躺在这儿,气儿还喘着,怎么就要预备后事,”说着怒目看向翠袖,“再哭,便缝了你嘴,滚出去!”
翠袖忙捂住口,只一双眼露在外头,落泪纷纷,绿浓上前来扶翠袖,扶着她出屋,回自己屋里哭去了,守诚也因秦煜这一声,吓得把泪逼了回去,随后上前请李太医去正屋吃茶。
屋里又只剩下秦煜和秋昙二人了。
他双手包握着秋昙的小手,他的手是冰的,她的手反而是热的,他感受她的温度,心道身子还是热的,人还是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呢?
……
那边厢,徐妈妈也从几个妈妈那里听得消息,说秋昙病得快死了,没气儿了,太医也束手无策,她立即跑来听风院,将大门拍得山响,大喊“我的丫儿!”
绿浓红着眼跑出去开了门,见是正抹眼泪的徐妈妈,忙伸手拦她。
徐妈妈一挥手推开拦路的绿浓,直往耳房去,绿浓忙跑上前拉住她的手肘,哽咽道:“二爷在秋昙屋里呢,你先去我屋吃口茶,我禀报了你再进去。”
“丫儿都快死了,我还吃什么茶呀!”徐妈妈猛推开绿浓,哭得眼泪鼻涕俱下,踉跄着往耳房走。
守诚听见动静,也从正屋出来拦她,绿浓也来拉,另外两个婆子用身子挡住他,众人七嘴八舌道:
“这儿是二爷的院子,不许号丧似的哭,方才翠袖才叫骂出来,妈妈也要去碰一碰么?”
“这也是料想不到的事,不过睡了一觉,就睡死过去了,真真是头回见,唉,李太医也说要赶紧预备后事,我看你今儿便领了她回去吧。”
“妈妈别哭了,去屋里坐会儿,先坐会儿,我去同二爷说,好不好?”
众人正劝着,便见秦煜自己转着轮椅从屋里出来,他居高临下地扫了眼众人,怒道:“谁也不许哭!”
“二爷,”徐妈妈已哭得直不起身子,由两个婆子扶着才没坐倒在地,“求主子开恩,让我把我家丫儿带回去,给她穿了衣服上路,好过在这儿不生不死的受磨折。”
秦煜叱道:“人还活得好好的,穿什么衣服上什么路?她眼下无事,便有事,也是我的人,也该我来给她装殓发丧,赶紧回你的下处,再叫我听见一声哭,无论是谁,通通缝了嘴,撵出府去!”
一瞬间,方才还吵吵闹闹的院子静得落针可闻,再无一人敢则声儿。
徐妈妈也吓得把泪憋了回去,心想着怎么费妈妈说她女儿没气儿了,连李太医都没辙,绿浓也说要预备后事,而二爷却说人活得好好的?
再往深了想,二爷说丫儿是他的人,要给她发丧,这是何意?难道二人已经……是了是了,原先几个常在一处说闲话的妈妈便说秋昙得了老太太的提拔,如今领的是通房丫头的月钱,那时她亲来问了,秋昙却说没有的事儿,她与二爷清清白白,如今看来,应当是她害羞不好意思直说。
可是,她家丫儿是夫人派到汀兰院来的呀,还换了二爷的药,两人怎么就……
“孽缘啊,孽缘啊!”徐妈妈拍腿感叹。
第228章 劝饭
绿浓和李妈妈等人怕徐妈妈再哭,惹秦煜不高兴,便连哄带骗地把她哄出了门,道:“妈妈,如今我们院子里乱得很,你就别再添乱了,秋昙有我们照顾,便李太医没法子救人,仁和堂的杨大夫还有几分把握呢,她回去等消息,过几日再来,啊?”
徐妈妈知道自己再哭下去也无用,只得拉着绿浓的手叮嘱:“好姑娘,我家丫儿平日照拂你们,如今你们也照顾照顾她。”
“我们会的。”
如此,徐妈妈才抹了泪,往橘园去,一路上她想着,只要秋昙好好的,如今又做了二爷的通房丫头,那往后自己在这府里便更有脸面了,想着想着,忽想到什么,忙拐去了汀兰院。
周氏因事忙没空见她,命钱妈妈打发她。
钱妈妈请她去偏厅吃茶,告诉秋昙的身契已送去听风院,从此秦煜才是她的主子,那件事也请她烂在肚子里,再不要提,叮嘱完还赠她几匹好料子裁衣裳,算作辛苦这些日子她来回传递消息。
徐妈妈知道这些事不能深究,于是一个字不问,抱着锦缎出了院子。
谁知,秋昙的嫂子秀芹也听说了此事,她想着秋昙这样得二爷看重,必得了不少赏赐,且当初为庄子上的人命案,好些妈妈给她送了礼,她一死,那东西岂不都叫听风院那起子奴婢偷偷分了去?
是而她趁着自个儿用午饭的空当,去了听风院,想着先去翻找翻找她有多少东西,他日人死了送回家发丧时,那些东西好清点了带回来,若有什么少的,她心里有个底,也能跟那几个小丫头争一争。
她抹着泪装模作样地过去敲听风院的门,也是绿浓去开的。绿浓听说她要见秋昙,怕她又像徐妈妈一样哭个不停惹秦煜的厌,便道:“秋昙姐姐养病呢,二爷说不许任何人打搅,”说罢门一阖,把人关在了外头。
秀芹不敢得罪听风院的奴婢,只得悻悻回厨下了。
……
却说秦煜因李太医的那番诊断,更难受得吃不下饭,只枯守在秋昙床前,守了一个下午。
夜幕时分,老太太突然来了,她昨儿听说秋昙昏迷时不以为意,今儿又听李妈妈说李太医说要准备后事,这才知道秋昙病得厉害,又听说秦煜倔着不肯吃饭,她心疼孙儿,才不得不来一趟。
秦煜笼罩在深深暮色之中,仿佛已坐化在秋昙床前,听见禀报说老太太过来,身子一动不动,眼珠子都没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