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1 / 1)

不多时,孙妈妈便拿了个鼓鼓的藏青色包袱进门来,送到秋昙面前。

“这药够吃一个月的,往后再不用你来这儿拿药了,”周氏淡道。

再吃一个月便不用吃了?她作为一颗安插在听风院的棋子,已经无用了?

秋昙接过包袱,心中千回百转。

她原以为周氏那句“早些放她出府”只是为从她口里问出话来,故意下的鱼饵,现下看来,兴许不是。这药只需再服一月,从此她便没甚用处,怨不得周氏说要提前放她出府呢!

“夫人,您真愿意提前放奴婢出府么?”秋昙直直望向周氏,望定她。

“这点小事,我还同你说假?”周氏笑道。

“奴婢虽不知二爷在府里有什么亲近的人,可有另一件要紧事奴婢要禀报,若夫人觉着够分量,便提前还奴婢身契,放奴婢出府可好?”

“你说,”周氏漫不经心道。

“安平县主恐怕要与二爷退婚。”

此言一出,周氏立即惊得从塌上纵起来,一旁的孙妈妈也瞪大了眼,直直看向秋昙。

“这事儿的分量够不够换奴婢早些出府呢?”秋昙道。

周氏激动地指着她,“你说,快说!”

于是,秋昙便将那夜听见林良辅向秦煜请罪的经过说了,不过她自己的猜测,即林良辅是秦煜使美男计故意派去的,却并未告诉周氏。

周氏激动得难以自持,唯有起身在秋昙面前踱来踱去,她先是“噗嗤”一声,接着便忍不住大笑,“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孙妈妈也附和:“当日老奴便纳闷,世间健全的男儿多的是,怎的县主偏看上二爷,果然如今见了好的,便撇下二爷了。”

秋昙脑袋埋得低低的,为自己出卖秦煜而羞愧,可转念一想,虽然这话说出来丢了秦煜的面子,可周氏也不愿秦煜娶安平县主,知道此事说不定还能助秦煜一把,对秦煜是有好处的。

周氏仍在笑,笑得倒在贵妃塌上,一手拍着卷草纹翘头道:“报应啊报应,凭他什么才学,凭他与胶东王多深的交情,这婚一退,他一样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这些年周氏受了秦煜和老太太不少气,尤其是近日,是而想到他遭女人抛弃,她竟觉比他摔断了腿还要令人大快!

一旁秋昙听着她笑,心里的愧疚愈发堆积起来,她只想赶紧离了这儿,于是咬着唇问:“夫人,那您什么时候放奴婢出府呢?”

周氏这才捂着口坐起身,渐渐止住笑,道:“你回去装病,装他个把月,那时药吃完了,我便去向老太太回禀,说你自从田庄回来后,便一直卧病在床,老太太宝贝二哥儿,自然把你移出府去,老太太的话二哥儿最听的,那时便是他想留你,老太太不许,他也没法子。”

秋昙深觉这计策好,正好她昼夜昏沉,无精打采,李太医也诊不出病症,她连病也不必装,只要往床上一躺,就是个十成十的病人了。

正思索间,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看,见小丫头桃子掀帘进来,满面急色,“夫人,二爷往院里来了,奴婢拦也拦不住。”

几人听罢,一时都乱了手脚。

秋昙赶忙将面前的包袱扔给孙妈妈,低眉颔首地跪下来,孙妈妈抱着包袱便往后门走,周氏则将柳叶纹镶边的衣襟拉平整了,端在塌上坐好,故意指着秋昙叱责:“你就眼皮子这样浅,人家送你什么你都接着,也不掂量该不该接,她们都告到我这儿来了,你还是我院里出去的人呢,丢我的脸!”

这时,桃子又从外进来,禀报道:“夫人,二爷就在门外了。”

周氏清了清嗓子道:“请进来。”

话音才落,便听得一阵轮椅声过来,只见守诚挑开五彩线络盘花帘,推秦煜进门。

第195章 告密(二)

秦煜沉着一张脸进来,他方才在春晖堂见了那些远道而来请罪的庄头管事,听说周氏已不允诺不追究他们了,于是特来问她,庄子上的事儿已全权交由他料理了,怎的他们同她说了几句好话,送了几个不值钱的东西,她就把人恕了。

可一进门,尚未开口,却见秋昙跪在屋里。他大为诧异,问周氏:“秋昙犯了什么事,怎么叫到这里来跪了?”声口又冷又硬。

周氏喊了句“看茶,”立即有丫鬟杏子端着磁石茶盘进来上茶。

周氏因鸿雁的事儿与秦煜置气,于是没好气地回:“你院里的人我自不该管,只是几个婆子来我这儿告状,说秋昙收了庄子上管事们的礼,我想着她既收了礼,少不得替他们办事,如此徇私舞弊的,开了头,往后府里便要乱了套了,我少不得管管。”

秦煜由守诚推着来到秋昙面前,抬手示意她起来。

秋昙这才撑着冰凉的大理石砖地起身,因本就脑袋晕乎,又一下起得太急,她眼前一黑,就要倒。秦煜忙伸手抓住她的双臂,大喊来人,“扶秋昙去歇息!”

立时杏子放下茶盘上前来,一手扶着秋昙的腰,一手搀着她的手,缓步到右侧那排管帽椅前,扶她坐了。

“去请李太医,”秦煜吩咐守诚。

秋昙扶着额,连连摆手道:“二爷,奴婢没大碍的,只是起的太急有些头昏。”

周氏端起甜白瓷茶盏悠悠啜饮,冷眼瞧着二人,心道秋昙果然有些手段,才说装病便装上了,而秦煜这块万年玄冰,竟也有怜香惜玉的时候,真是奇了。

“礼是我命她收的,”秦煜将轮椅转到秋昙身边,抬眼看向周氏,目光又阴冷了几分,“哪个婆子告的,命她来告我,别把我的丫鬟扯进去。”

周氏用帕子掖着鼻尖,笑道:“府里谁敢告二哥儿你呢?你不是在前厅见那几个庄子上的管事么?是有什么排布不开的,寻到我这儿来?”

“我来,也是听说夫人你收那几个庄头管事的礼,把他们的罪过轻轻带过不再追究,田庄上的事你既交给我料理,那便是我说了算,夫人又为何横插一杠子?”秦煜一字一句,质问道。

他去三个就近的庄子查账,为的便是震吓其余庄子,如今威施了,周氏却做好人将他们以往的贪墨一笔勾销,一个人也没料理,那还震吓什么?往后他们更要蹬鼻子上脸了!

“二哥儿,”周氏放下茶盏,肃道:“我知道你想着要严办,是而连个面子也不卖给我,把鸿雁打了撵出去,办人不是难事,可把人都办了,之后呢?那十几个庄子又填谁过去?谁是好的,还是坏的,你心里清楚么?再一个,填过去的人不懂农事,也欺上瞒下又当如何?我到底比你多办了几年的事儿,知道该如何料理,”说罢放软了声气儿,“外头人听说咱们侯府的二爷亲自去庄子上捆了七八个庄头管事回来,知道咱们府上治下的决心,如今也都不说闲话了,你做到这份上,便足够了,剩下的交由我来,岂不轻省?”

秦煜懒得同她多说,偏头看了眼守诚,守诚立即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单子,递给杏子,杏子上前,双手呈送给周氏。

周氏拿过来,展开一看,见整齐的一个名单,每个人名后对应一个庄子。

她隐约猜到秦煜是要把这些人派去庄子上填缺,心中暗喜,果然秦煜没亲近的管事,这用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她将单子放在黄花梨木小几上,戴着镶丹珠金戒指的中指在单子上划过几个名字,笑道:“瞧瞧,二哥儿你这名单上就没几个实在的人,还不如原来的呢!”

秦煜抬眼看向别处,淡淡道:“世上本无实在的人,所以才用奸滑去治奸滑。”

周氏中指一顿,立时明了他话里的关窍,再一看那名单,便豁然开朗了,譬如凤雏庄的庄头赵二,同王家的不和,秦煜便派了王家的儿子去凤雏庄做管事,而簸箕庄的管事正是赵二的叔叔,他与管事向真又有过节,便派了向真去做簸箕庄的庄头,如此一环扣着一环,无异于在每个庄子上都安插了个定不会同流合污的监管着,如此,他们再想像以往那样欺上瞒下捞银子,是不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