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1 / 1)

一番前情说罢,屋子里忽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平贵面向着青砖地,头埋得低低的,方才他有多怕鸿雁说出来,此刻便有多坦然,好像悬在头顶的剑终于落下,再没甚好怕的了。

秦煜面罩寒霜,冷眼盯着平贵,他不是同情那两个上吊的小姑娘,只是眼睛里看不得腌?H的东西,见不得人干这等禽兽不如的事儿。况且此事不是剥削佃农那般的小事,逼奸良家女子,还闹出了人命,亏得压下去了,若是叫人告到官府,别说是侯府奴才,便是侯府的主子,也有的官司吃,尤其如今朝廷中党争激烈,这时候谁要拿着平南侯府的把柄,在御前告一状,说侯府治下不严,纵奴逼死良家女子,那时,便有一场腥风血雨。

是而,此事正是人家说的,“不上称不过四两重,一上秤,一千斤也打不住!”

而此时,秋昙才没心思去想侯府如何,她满脑子都是方才那疯妇双眼含泪,抱着她大喊“我的儿,你把娘也带了去吧,别留娘一人在这世上”的情形。

想想人家做娘的,把两个好好的孩子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好容易成了人,要出嫁了,却让两个老色批糟蹋了,逼死了,毁了一家子,这是何等惨烈的事!

秋昙爆性子一点起来便压抑不住,她大步上前,一把拽住平贵的衣领子,重重一推,推倒在地上,而后再拉起来再推,死命地揉搓他,“畜生,你这畜生,你会天打雷劈遭报应的!”

秦煜见状,立即指着秋昙,大喊:“快,快拉住她!”

守诚两步跑过去,旁边两个管事也回过神来,一齐把秋昙拉下按在椅子上。

秋昙气得一张脸涨红,冲秦煜喊:“二爷,报官,让官府收了这畜生!”

还不及秦煜答,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妇人大喊“老爷”的声音,原来方才秋昙那几声惊动了偏院的妇人孩子,这会儿都跑过来了。

“守诚,关门!”秦煜吩咐。

守诚应了声是便大步走向门口,秋昙虽激愤,理智却尚在,想着若妇人孩子们闯进来便审不下去了,于是从椅子上弹起,袖子一撸,跟随守诚一起走出门外,关上大门,而后好言好语,连哄带骗,连吓带唬地把人往外赶。

……

外头渐渐静下来,屋里却又闹起来了。

平贵直起身子望向秦煜,一字一句道:“二爷,难道您以为只有馒头庄这一个庄子是如此么?欺上瞒下、贪墨钱粮、逼死佃农,多的是,二爷您尽管查去,更黑更下作的还有呢!为何您偏偏要查到奴才头上?奴才自十二岁起便跟随侯爷出入,跟在他身边有二十多个年头,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一点对不上主子,为何偏要拿奴才做筏子,就因着奴才没有靠山,不像那赖家的、钟家的,是夫人陪嫁来的,是老太太看重的!当初奴才在老爷身边当差当得好好的,是那起子投靠了夫人,丧尽了良心的陷害奴才,奴才才叫发落到这庄子上来,带着底下人修水渠的是奴才,开荒的是奴才,周全各方的也是奴才,不过贪了几个银子,还不如人家的零头多呢,怎的功便抵不了过,怎的奴才就这样贱,要给人家做垫脚石呢!”

平贵一口气说了许多,又急又快,几乎接不上来气,一张脸红得猴子屁股一样。

当年他之所以下放到庄子上,便是周氏要把平南侯身边伺候的都换成自己的人,他那时愣头青一个,只知对主子忠心,听不懂周氏的暗示,不然他应当在侯府做管事做得好好的。以至他认为,秦煜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非得把他查个底儿掉,也是像当年的周氏一样,要把他挤兑下去。

秦煜身子靠着椅背,拨弄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静静审视面前的平贵,目光深邃。

他自然知道其余庄子上的境况与馒头庄半斤八两,只有这个庄子闹出了人命,闹得满城风雨,是而哪怕平贵确实能干,在修水渠开荒上立了功,他也不得不严办。除此之外,他还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儿,早在十年前,他父亲身边伺候的便都换成了周氏的人呢,那他身边呢?那这个府里还有几处没经她的渗透?

【作者有话说】

今日只有一章三千字的大章,这两天能应该能结束田庄这部分的叙述,这个地方写得比较多,因为还是挺重要的,侯府内和侯府外的争权夺利都由此开始,女主作为周氏的一枚棋子,也要陷入这泥潭,快要被秦煜发现了,主仆修罗场应该在两百章左右。

第180章 来人

秦煜正要说话,忽听得轻叩门扉的声响,接着传来秋昙上气不接下气地回话:“二爷,二爷,府里来人了!”

“府里来人了?”秦煜点着书案的食指一顿。

平贵也惊得回头去看,他心知自己就要完了,眼前二爷虽在府里名声不好,可看他这几日的行事,并非是那公私不分的,且自己也没得罪过他,而现在府里来的,必是夫人的人,他原先得罪过夫人,落在她手里,还能有好果子吃?

一旁的管事鸿雁却面露喜色,因他是周氏的陪嫁吴妈妈的侄子,只要妈妈为他说几句话,他犯的小事儿也就小事化了,甚至他以为,只要把平贵挤下去,自己还能上位,这是件大好事!

“你进来说,”秦煜道。

于是,秋昙便推门进屋,快步走到秦煜身旁,附耳悄声说了几句,秦煜听到后头,面色愈发凝重,终于深吸一口气道:“把人领过来。”

秋昙应是,这便退出屋子,过去大门口,把吴妈妈等人请了来。

吴妈妈是周氏的陪嫁丫鬟,秦昭的大丫鬟柳儿她老子娘,也即当初醉了酒来听风院大骂秋昙和秦煜的那位。

不仅她一个,她还领了两个府里管园囿之事的管事,一同随秋昙走进秦煜的屋子。

跨过门槛,吴妈妈的目光便落在跪地的三个管事身上,最后与她侄子鸿雁对了个眼色。

而后她上前向秦煜行礼问安,道:“二爷,您来庄子上理事只带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夫人怕您吃不住这些老油子,命老奴和邱管事曹管事来相协,不过……”吴妈妈瞥了眼地下跪着的三人,用帕子掖着嘴角,笑道:“老奴是错过了什么热闹,他们几个怎的跪在地上,是冲撞了二爷还是犯了什么事儿?”

秦煜不答她的话,而是看向她身后两个管事,问:“你们懂得屯田水利,田间地头的活儿你们懂不懂?”

两位管事就地打了个千儿,答道:“奴才们是原先簸箕庄调上来管院子的,对田间地头的事最熟了。”

“正好,”秦煜扫了眼地上跪着的几人,“这两日,你们几个便同他们交接好账本及庄子上的事宜,之后便跟随吴妈妈回府领罚,”说罢又看向吴妈妈,“至于他们犯了什么事,待我料理了剩下几个庄子,自会去报给太太,到时好请太太一并处置。”

平贵等人还能说什么?唯有应是。

秦煜随即命守诚:“把人捆了,扔柴房去。”

平贵几个并不敢反抗,老老实实让守诚捆接着,守诚便依言捆了人,领着出门往柴房去了。

接着,秦煜把那几本账册和名册递给两位新来的两位管事,命他们自去交接,再无别话。

吴妈妈仍立在屋里,似乎还有话要交代,秦煜却先开口,“人都交由你了,若死了或逃了,也都由你担待。”

吴妈妈只得应了。

接着,秦煜便以要午歇为由下了逐客令,吴妈妈无法,只好一脸不悦地告退出去。

第181章 做梦

众人退下之后,屋里便只剩下秦煜和秋昙两个,突然静得出奇,连外头风吹树叶的响动也闻得见。

秦煜从案头拿了本《春秋》翻看起来,然他眼睛盯着书本,心思却全用在咀嚼平贵的那番话上。

这些年,他因腿疾始终躲在听风院里,不愿出来见人,也不问府中事,只想着等祖母百年之后,他唯一的牵挂了了,便参禅悟道出家去。可惜天意弄人,让他遇见了秋昙,从此他便觉能与她相守到老,也不失为一个活法儿,无心出家了。

既如此,府里这些凡俗琐事,他也不可避免地要理一理,家族的命运,他也不得不担一份。

原先周氏命厨下给他送些淋了香菜和芹菜汁儿的饭菜,他不与她计较,只从此自个儿院里开始开火做饭;后头周氏为促成安平县主和秦昭,百般打压他,他也随她去,甚至推波助澜,因他本就不愿娶安平县主;可这一回,在真正关系侯府的大事上周氏却缺乏远见,只玩些妇人的小伎俩,却是他不能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