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九杳幻化出的身形看上去似乎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抱着封霄阳却并不显得吃力,青蓝宝石般的眸中满是冷意,微微垂了眸,望着怔在当场的李致典,淡淡道:“他终究是你师父。”

李致典惊得一颤,看着转身要走的梧九杳,赶忙喊道:“你要带着师……带着他去哪里?”

“小子,你看出来他如今是个什么状况了。”梧九杳脚步不停,周身青光大盛,缓缓包裹住二人,“想要帮忙,先把你自己的问题解决掉。”

李致典的脸瞬间便涨的通红。

“你要是真敢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梧九杳的声音冷的骇人,一脚踹开木门,抬手布下无数法阵,就要带着昏迷过去的封霄阳进屋。

“那你呢?你又怎么保证自己不会被影响到,不会有别的想法?师……他毕竟正处于情期之中……”青光将封霄阳包裹,那股诡异的香气也淡了不少,李致典终于迟钝的意识到这具有催/情效果的香气是从何而来,眼见着梧九杳要将木门关上,顿时便急了。

梧九杳冷冷打断他的话:“我舍不得。”

千年前时机最好的时候,他梧九杳都没有动过心思,如今又怎么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出手呢。

他早就知道这人心中的人从不是自己,那持续了千年的情意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可他已然等了千年,连看封霄阳受伤都不忍,又怎么会舍得让他难过。

李致典猛然一怔,来不及去想这话中蕴含的多重意义,便听见哐当一声门响,被关门时带起的劲风吹起了几缕鬓发,惊得回过神来,听见了几声细碎的爆响。

他垂下眸,见是一旁封霄阳画下的阵法彻底消散成了光点,一时间心绪复杂无比,不知该如何是好。

青光将整座木屋包裹,那股诡异至极的香气慢慢散尽,李致典那些被信香所诱出的冲动也慢慢消了下去。

他定定的注视着那座凝婴阵法原本存在的位置,忽的闭上了眼,长长叹出口气来。

正如梧九杳所说,他毕竟是他的师尊……

第一百三十一章 网罗旧事

不过是情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罢了,又哪有那么多能够用来解释的理由呢。

梧九杳心中远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冷静。

信香被拘束在小小一间木屋里,便更显得浓郁了几分,而封霄阳虽说是昏死过去,身子却仍不断的有着极小的挣动,梧九杳被他折腾的心浮气躁,从清心咒到无情决翻来覆去的念了无数遍,可依旧压不住那股被诱发而出的情/欲。

毕竟是单恋了千年的人,鼻息之间又满是那诱人欲/望的信香,说没有点别的欲/望定然是不可能的。

几乎只是看着封霄阳那张与千年前如出一辙的脸,他就有些目眩神迷,觉得自己能将整条命都付给眼前这人。

“老大,你这可真是要折腾死我……”梧九杳屏着呼吸苦笑一声,将封霄阳放在榻上,凝神聚气,将灵力缓缓释放而出,试图压制住这来的莫名的炉鼎之体。

按理来讲堵不如疏,压制炉鼎之体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释放,可梧九杳是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又是个真君子,实在不愿意趁人之危,将封霄阳放到榻上便急急后退,与他保持着一丈距离,甚至干脆变回了原型,生怕自己一时冲动,做出些未来要后悔余生的事。

只要暂时压制住这炉鼎之体就好……剩下的就交给那不知去了何方的臭脸小子吧。

娘的,想想还是很气,老大怎么就看上了他……

梧九杳并不知道封霄阳暗中切断了与程渺的联系,以为程渺真是如封霄阳所说一般,帮他出去办件事情,不时便会回来,便准备利用命契之便,将炉鼎之体暂时封住些时候。

他如今是个鸟样儿,打坐起来就显得有些滑稽,自己倒也不多在意,只透过命契将灵力一阵一阵的输送过去。

命契相系之人,是能够隐隐感受到对方心中的些许情感与想法的,梧九杳是只相当有自知之明的鸟,平时从来没有过想看看封霄阳在想些什么的心思,一是觉得这样多少有些过界,二就是怕自己看了老大的那些心思,酸的连与程渺的表面关系都没法维持下去。

再就是他先前神智尚未恢复,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记得不大清楚,只记得小九这个称呼,懵懵懂懂的只想和老大贴的近些,也没有窥探他人心思的意识。

如今却是不得不看了。

梧九杳认命般叹了口气希望日后老大想起这些的时候,能对他温柔点,杀他十几次就行了,复活太多次实在是有些过于煎熬。

命契连通的一瞬间,无数暧昧至极的景象瞬间涌入梧九杳脑中,在冲的他头昏脑涨的同时,也对这只活了千年依旧毫无那啥经验的青鸾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打击。

他的鸟脸扭曲了起来,颤着声骂了句娘,强行将满心的嫉妒和震惊压了下去,强打心神控制传入封霄阳体内的灵力,竭力想引导他体内混乱的魔息归位,同时勾画阵法,想将这情期暂时压制下去。

封霄阳这炉鼎之体毕竟是当年闻鹤才制作百法偶时加上的东西,虽说压制法子极为艰难,却总归是有法可治的,梧九杳与他有着命契,魔息的抗拒也会相对少些,可即便如此,他也仍是出了满头的汗,控制的极为艰难。

千年前的萧嶂,明面上是虚怀宗的内门弟子,暗地里却是虚怀宗不能摆上台面的、用于杀人的一把刀。

他本就不是个爹生娘养的人,而是无数残魂死躯的集合体,强行拿秘法捏出了三魂七魄,又凑成了个有鼻子有眼的活人模样,披上张虚怀宗的黑色道袍,倒也显得肆意嚣张,像个浪荡不羁的潇洒少年。

可若是那秘法散了,这具看起来艳如耀阳的魂魄躯壳,便会如泥像般碎如尘土。

闻鹤才从来没想过把萧嶂当个人用,神情温柔的与他传授仙法也只是表象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萧嶂所擅长的每一种道法,都是他一边听着少年凄厉至极的痛苦哀嚎,一边面无表情的执着拂尘一笔一划,尽数刻在他脑子里的。

这样的萧嶂,怎么能不将所有道法都修的精熟、用的老道呢。

梧九杳还记得,萧嶂的昼夜永远是颠倒的,每每从山下回来,都在夜深人静之时、都沾了一身的血污,而后强行将彼时尚且幼小的他从巢里掏出来,将他从梦中惊醒,强行将梧九杳这只小青鸾的生物钟搅乱成了猫头鹰的模样。

而后他会悄悄摸进程渺的屋子里,将那臭脸小崽子给他准备的饭风卷残云般塞下去,又悄悄留下些东西,而后一边咬着牙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一边不动声色的同程渺撒娇耍赖,总说自己疼的很,要师弟亲一口才能好,却从来不告诉程渺,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才会搞成这副遍身血污的模样。

而白日之中,他便会出现在虚怀宗一处极为隐蔽的阵法里,在无尽的痛苦与折磨中煎熬,将魂魄躯体拆碎又重组。

他是这天下的第一只百法偶,不比后面量产的那些百法偶可以自行修炼。

萧嶂的每一次修为进境,都是靠被迫吞噬别的生灵得来的。

他口风紧,梧九杳问了几百年,也不知道他为何死也不愿将虚怀宗那些表面下的腌臜事告知程渺,直到一次萧嶂喝的大醉,少见的没有在夜间摸进程渺的屋子里,而是将当时刚刚化出了些人形、还背着一对大翅膀的梧九杳拽了出来,寻了处鸟不拉屎的僻静地方,颠三倒四连骂带笑的诉了一整夜的苦。

也不能说是诉苦萧嶂在他面前从来没掉过眼泪,那天晚上也只是眼圈微微红了点、声音稍微哑了点,话说的稍微多了点,比平常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看起来更真实了些罢了。

他睁着眼睛望着天穹上的浩瀚星辰,轻声道:“我自己都嫌自己活得恶心,怎么敢和他说呢。”

“我见程渺第一眼,就知道他与我必然不是要走一条道的人……”萧嶂有一搭没一搭的揉着梧九杳翅膀上刚刚换出的柔软绒毛,“他是该做仙尊、该救苍生,话本里的仙人什么样他就该是什么样的那种。是该不把任何人看在眼中,只身独坐高台上,周身不染半颗尘的。”

“至于我嘛……”他低低笑了声,“我只要能保着这条命就行了。”

梧九杳这鸟笨,跟着虚怀宗上弟子学了百年也没学会人话,当时听了这句,想劝解他说你不能如此轻贱自己,嘴里却只吐得出啾啾声。

萧嶂也不知听没听懂那句啾啾里的意思,只勾了勾唇,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我就……还挺羡慕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