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转了身,眸子里染了笑意,一张平庸的脸上多了些阴冷狠意,竟是平添了几分特殊的美感,吐出一个字,声音便变化一分,从清冷自持的上仙到狠毒万分的蛇蝎,只花了一句话的功夫:“太上皇已去十二年,又是一年清虚大典……皇兄,这便是我送给你的,登位之礼。”

陈洪德瞳孔骤缩,颤着唇疯狂地往后退,一瞬间想起了个早已被埋没在记忆中的名字,却没了说出口的机会。

那只发了疯的独角灵兽瞬息间奔至道观上方,将天色都遮掩的暗了下来,无数血液从屋檐上流水一般淌下,尖利的长角已然捅穿了整个道观的屋顶,将大殿中的三清彩像贯穿。

陈凡面色沉静,鬓发被利风吹起,甚至闭上了眼,唇上依然留了几丝笑意。

虽说那灵兽一撞,这整个山上怕是也留不下什么人,可要瞒过那清虚派中的几个老东西,还是要做足了功夫。

他左手中捏了个小小的木雕,右手则是早掐好了传送术法,闭眼仔细感受着周围的风声陈凡需要在被灵兽触到的第一时间,用这木雕代替自己,造出一个假体,同时用最快的速度切断身上清虚派留下的、用以监视他的讯丝。

风声在陈凡耳中渐渐慢下来,灵兽带起的厉风卷动他的道袍,鼻间嗅到了一股极为浓烈的血腥气。

他慢慢抬起了手,将木雕挡在心口,睁开眼准备偷梁换柱。

这所有的举动,加起来也不过只用了一息的功夫,陈凡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了那只发疯的灵兽身上,看见眼前那个本不该出现在此处,细长眸中决绝三分、狠厉三分,余下的四分是带了些凶狠味道的占有欲,正正护在自己身前的人时,心跳顿时便空了下,惊得浑身一颤,动作也因此慢了一分。

而后,眼前便爆开一朵灼眼无比的血色花朵,早早设好的传送术法闪过一道微弱的亮光,将陈凡那惊惧万分、沙哑的如同嘶吼般的声音搅碎、吞没:

“风欲?!!”

第一百零七章 魔龙醒转

某条一睡千年的龙: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那灵兽直直撞向了仙气缥缈的清虚道观,好似是共工触了不周山,发出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响,一时间乱石四散、残木横飞,腥臭血液自崩塌山上甩落,铺成更为密集的血帘,一时间竟将那天穹中的耀眼日光都遮了些去。

黑蛟紧随其后,几乎在灵兽撞上道观后的一瞬间缠上了灵兽那细长的脖颈,猛然绞紧,将灵兽最后的一丝生机抹去,整个身子盘踞在道观的废墟之上,蛇瞳竖起,居高临下般俯瞰着山下的无数凡人,发出声穷凶极恶的怒吼。

封霄阳通兽语,听明白了它话里的意思,顿时有些好笑那只黑蛟看似吼的凶恶,口中吐出的话语却算得上温声软语,甚至还是带了点委屈味儿的:“峰主,这被抹了灵智的东西差点把我捅个对穿,你居然只是在一边看着?”

小青鸾也听懂了,顿时恨铁不成钢的发出啾啾声:“这没骨气的东西怎么去了虚怀宗?还长得比我大了啾!老大你等着,我这就去把那没骨头的大长虫揪下来,让它看见老大不行礼!”

“……你可歇歇吧。”封霄阳瞥了眼小青鸾那与黑蛟差距悬殊的身形,一手将气愤的浑身都炸了毛的小青鸾压下。

就小青鸾这身段,填那黑蛟的牙缝都艰难。

不过,听这黑蛟说出的话,那位消失了许久的小师叔怕是也到了出场的时候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昏暗天色突生变化,云层被生生撕开一处开口,泄下天光数道,隐有圣音缥缈、仙鹤清鸣,一道青色身影手持柳枝,面容慈悲、隐有神相,自云层中飘然而下,步步生莲,带起一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融融暖风,似是池上荷香。

封霄阳手势几变,改了改施出的阵法,远远望见了虞清道那清丽恢弘的法相,不由得轻啧一声。

虞清道修的道法偏向度化,战力不高,法相却是一等一的好看、一等一的震撼人心,步步生莲、面带慈悲,比起程渺那放出来不但伤人而且伤己的法相不知好了多少,完美符合凡人们对那救苦救难的上仙的所有幻想。

他本着欣赏的原则瞧了几眼,见虞清道将一根柳枝挥的优雅随意、黑蛟节节败退,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些有些微妙的神色。

这样的场景,本该是极为震撼人心、足以令人在转瞬间对那行云流水般降服大魔的仙人产生无比的敬仰之感的,可耳旁充斥着黑蛟气急败坏、委屈万分的碎嘴唠叨,当真是很难令人产生什么危机感。

“峰主啊你可算是来了,你看我身上的鳞片都毁了……哎哎哎你还真打??不是说好的假打就好了么?”

“临时改变策略也得跟我说一声啊,我还体虚着呢!!”

“叫我别说话?我这不是在配合峰主么,再者山上最碎嘴的可不就是你……哎呦我知道错了!别打别打,别甩你那玉柳枝!你知道那根万年柳条对一只还没过千岁生日的小黑蛟来讲,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吗!!”

血雨渐小,虞清道挥舞柳枝的同时,也特地抛了些带有净化之能的灵气出来,清除血气的同时,也将封霄阳那术法解了大半。

封霄阳见此情形,便也不再费力气维持那大阵,停了术法,脸色古怪万分的转头问小青鸾:“你确定从前认识这条黑蛟?我怎么瞧着这长虫的样子,多半是脑子里面缺根弦……”

小青鸾早就不想看那黑蛟连滚带爬闪躲的狼狈样,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正在山上打的不可开交着的两人,将头埋进了翅膀之中,冷漠无比的出声:“认错了啾,之前的那条长虫没有这么蠢。”

也不会突然犯病,在明知老大为什么会失踪的同时,主动离开、再次回到虚怀宗上。

明明他们都是老大救回来的,虚怀宗只是一个住处,还差点就逼死了老大……那只黑蛟究竟在想什么?!

封霄阳没听出它话里那恩断义绝的意味,只当是黑蛟实在太蠢,小青鸾羞于面子不愿相认,撤干净了术法,撑着伞在山下兴致勃勃的看那仙人降魔的场景,然而没看多久就烦了。

仙人降魔固然好看,也固然是少见的奇景,可那条正淹着被“降服”的戏的黑蛟实在是太过多话了些,吵的他脑瓜子嗡嗡响。

小青鸾那老大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竟然连如此碎嘴且唠叨的东西都能收为手下,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封霄阳被吵的头疼,耐着性子又看了些时候,实在是受不住,扯了程渺就往马车上逃,将满脸茫然的李致典与柳青儿二人留在当场,让他们继续维持阵法、疏导人群,以免出现踩踏情况。

虞清道消失了那么久,是做足了准备要演一出清虚无能,大典引来魔物却又无法降服,正值危机之时,突降仙人、降妖除魔的大戏,为展现自己的威势,定然要黑蛟演上些临死反扑又反扑、穷凶极恶到了极点的情节,想来也知,这事儿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

封霄阳本想等虞清道演完了这场戏,再将手上的那两样至宝交给他保管,却被碎嘴又唠叨的黑蛟吵的实在扛不住,决定打道回府,待情势明朗些,再去找虞清道。

他上了马车,耳畔瞬间便静了下来,长长舒出一口气,忽的想起了个被自己忘到了九霄云外的人,赶忙闭了眼感受起自己放出的魔息来。

程渺不知封霄阳究竟在做些什么,却也看见了他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黑沉的脸色,不由得出声询问:“出了什么事?”

“……那清虚道观里,已经没有活人了。”封霄阳长出一口气,脸色差到了极点,“慕风欲死了,我下在陈凡身上的魔息也断了。”

程渺一怔,下意识皱起了眉,飞快的掐算起来:“不对。这二人命数均未尽,不该死在此处……这命数怎么会在一日之内突然生出这般大的变化呢?”

封霄阳轻啧一声,一道丝线般的魔息自马车外窜入,缠绕在他手指之上,衬得他本就白皙的指节越发的白。

他望着手上缓缓蠕动着的魔息,沉吟许久,并未出言,眸色沉的像是汪浓稠的墨。

二人命数未尽,封霄阳是知道的系统面板上明明白白写着,这二位少说还得再纠缠那么百年,之间的感情才会有些起色。

今日突生异变,或许与他的一时兴起,脱不开关系。

若是他没有一时不慎、失手放走胡点芳,便不会出现后面的一系列事,更不会引出那枚要命的金珠,也不会使这两个藏惯了自己心思的人,忽然将内心深藏的欲念亮于人前。

封霄阳不觉得那位心机深重的陈修士会如此轻易的死,却也不觉得自己之前那些行为都做的没错,捻弄着手上的魔息,心绪一时间烦乱到无法言说,胸口像是闷了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正正卡在心口。

他改变了太多人的未来,动了太多的剧情,并因此付出了不少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