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现在看那封书信,手中用力将它压在心口处,却将多年来经久不愈的伤疤给生生撕开。

好痛!贺玥另一只手撑在案几上支托着嶙峋兀立的脊骨,段齐岱,我心口好痛!

“朕可以助你假死出宫,到时候会有段家人来接应你,你便呆在段家吧。”靖穆帝缓着语调说道。

段家是一个隐世的世家,位于西河道,多为清流书生,很少有入朝为官的子弟。

“何时?”贺玥微抬头,柳叶眼里一片寂无。

靖穆帝将案几旁的一个玉镯交给她,解释开口,“至少要半年的时间,这玉镯可以打开,里面有六粒假死药,一月服一粒,从表面上看你就是得了天生疾病,慢慢衰弱至死,没有任何御医能探查出来。”

贺玥将书信小心的放在一旁,强撑起精力将玉镯戴在手上,声音哑然,“是药三分毒,这个药的副作用又是什么?”

“身体虚弱上几年。”靖穆帝答道,他将一切事实呈摆在她面前,“朕和太子还未到彻底撕破脸皮的境况,所以不能让他发现端倪,只能用这种方式帮你。”

贺玥视线落在书信上,语调缓慢温吞,“真是不公正,明明一切的过错都在太子,所有的苦痛却要我来承担。”

“我不愿嫁给他,他便领兵来夺,我不愿留下东宫,也要我来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手指扶摩着书信的表面,“他物质上什么都有,于是咂寻出几分无趣,就用我来填补他想要的温情柔意,这叫什么道理?”

坤宁宫内殿的八方香鼎中燃烧着舒缓冷冽的香,靖穆帝和贺玥面对而坐。

靖穆帝沉思片刻,给出了客观的回答,“普天下就没有公正的地方,皇宫更是如此,有人生来尊贵,也有人命烂到了泥潭里。太子是金玉环绕中长大的持权者,学不会公正待人怨不得他。”

贺玥既然无力反抗皇权,那便只能俯首乖顺,这便是道理。

靖穆帝姿态从容的起身,“休整下仪容,调整一下心境,你再回碧院吧。”

靖穆帝俯身拿起道经从内殿侧门离开。

第75章 书信

不知过去多久,殿门口已经等的不耐烦的茉儿终于被允许进内殿了。

茉儿进殿没有看见除贺氏以外的任何人,他驻足在原地,望向她。

贺氏如今的形容太过憔悴狼狈,连向来挺拔的脊背都不堪重负的弯了下去,发钗被取下搁在案几上,鬓发散乱,秾丽的一张脸布满苦楚。

他想这尊泥塑的菩萨已经布满裂痕,终究快碎了。

“太子妃,您怎么了?”茉儿面上焦虑仓惶,快走几步来到贺玥跟前。

贺玥伸手,茉儿赶忙搀扶她起身,她手太冰冷,像是在冰潭里浸泡过一道,都没有多少常人的温热。

“茉儿,你把那封信收好,藏好。”贺玥此时才知晓原来心痛可以化作实痛,她冷汗津津,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半身的重量都倚在茉儿身上。

茉儿接过贺玥手中的信,意味不明的说道,“这信定然很重要,太子妃为何不已自已收好。”x?

“她们都盯着我,都看管着我。”贺玥语气孱弱,“我藏不好这封信,今晚是你守夜,如果太子不来,你那时再将它还我。”

“奴婢和碧院的宫人都不同对吗?”茉儿心情颇好,贺氏没有人可以信任,只能将东西托付给他,而且她自称“我”,这已经是低下身段了。

只要贺氏越来越信任他,他就会在东宫越来越如鱼得水,百利而无一害。

贺玥俯身将发钗全部重新带回原位,将松散的鬓发整理归拢好,茉儿比她高上很多,她只能微抬眸望着他,她口吻疲惫,“是的,你不同,你是我唯一可以施加信任的人。”

别无他选,只有茉儿不是太子的人,贺玥从始至终就没有旁的选择。

…………

贺玥回碧院时,面上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她的唇角甚至带着笑意,只有茉儿知道她放在他手臂上的手有多冰冷。

小桃子腿伤的不重,略微包扎就回来重新当值,见只不过一趟的功夫,茉儿就好似得到了太子妃的宠信,正寸步不离的跟缀在太子妃的身后。

她内心平静坦然的接受,她太懂得主仆分寸,主子想宠信谁,那是主子的自由,如果想干预,下场便是吕嬷嬷和小梨子。

“太子妃,太子殿下派人传来消息,说今日公务繁重,明日回来陪您。”

太子殿下的眼线广布,知道太子妃去坤宁宫无事后才派人传消息,可见太子妃在太子殿下的心中有多么要紧。

“嗯,本宫知晓了。”贺玥躺在矮榻上,心里倏然松了一口气,她现今的状态,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在宁如颂面前做夫妻恩爱的假戏码。

她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一整个下午,段齐岱怎么就死了,为何就死了。

好似不论在现代还是在古代,从始至终为她考虑、为她铺后路的只有一个段齐岱而已。

晚间暮色昏暗,整个碧院静寂无声,茉儿手持一盏火光微弱的油灯进了寝殿。

太子妃贺氏坐靠在床榻上等着他,身穿简单的里衣,发髻上没有任何的装饰,乌黑长发垂在腰际,再看不出往日的威凛,只剩下薄弱、苍白。

灯火靠近,茉儿将书信放在床榻上,轻唤一声,“太子妃。”

贺玥拿过信封,手几次想拆开封口,却都以失败告终,手指颤抖的失了准头。

茉儿就静静的瞧着,没有帮忙的打算。

终于信封被打开,贺玥拿出信纸,借着微弱的灯火细细看着。

吾妻贺玥亲启:

我其实并不想让你看到这封信,这意味着玥玥你也来到了这个恐怖的封建王朝,也请你原谅我自作主张的将你刻上段家家谱,我时日无多,想娶你的愿望便成了妄念,只能以此可笑的行径来安慰自已。

当初我来到这个架空的朝代是魂穿,从幼时起便接受着这个世界的礼仪教化,中间冗长无趣的时光便不多加赘述了,总之就是一个三观被不断打磨的过程。年少时也满怀期盼的想改变这个世界,发现一人之力太过渺小,最终以惨败告终。

我一生并未娶妻纳妾,因为我并不能给她们带来什么,我没有能力亦无法给予她们我的爱恋和欢喜,这对她们不公正,这种委屈对她们而言是无妄之灾、附加之罪。

但是如果玥玥你也来到这个朝代,遇上你认为好的人家,请不要有任何愧疚心的嫁给他,这个朝代对女性并不公平,你一人独行怕是要遭受太多苦难和不公,我既无法护你,便是我的问题,我的遗憾,玥玥不要过多思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