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有些?嗔怪，“落疏长大?了，有知?心话?只跟皇后说，都不肯说与朕听?了。”

宋落疏眨了眨眼，“父皇忙于朝政，昃食宵衣，不过是?些?小事，儿臣不想打扰父皇。”

宋徵闻言，心里这才舒服了些?，不由追问道：“快和朕说说，看上了哪家的公子？皇后说什么都不肯告诉朕，非要让朕自己来问你。”

宋落疏抿抿唇，轻声道：“不是?什么世家公子。是?儿臣带回宫中的一个奴隶。”

宋徵神情慢慢凝固，眉头皱了起来。

宋落疏平静道：“他叫霜奴。是?儿臣取的名字。父皇若想见他，明日我带他过来向父皇请安。”

宋徵沉默半晌，才沉声开口：“落疏，朕不明白。你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想嫁什么样的人不能？为何偏偏看上一个奴隶？”

“可儿臣只想嫁他。”宋落疏大?胆地对上宋徵沉沉压过来的视线，“父皇说过，不能用出身?来评判一个人。”

宋徵一时?语塞。

是?，他的确说过这话?。

当?初他跪在先帝面前以死相逼求娶李皇后的时?候，亦不止一次说过这话?。

可如今这样的事落到?他的女儿身?上，宋徵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

噎了好半晌，宋徵烦躁地抓起手边茶盏灌了口凉茶，沉着?声道：“你若实在喜欢他，朕可以给他封个官做做。”

宋落疏却拒绝了：“多谢父皇好意，但?儿臣不希望这样。”

因为她的缘故而得来的虚职，阿晏也不会喜欢的。

宋徵再一次沉默了。

他望着?眼前从容镇定、端庄得体的女儿，忽然感觉到?有些?陌生?。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身?为父亲，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到?底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日光斜斜透过窗格，在摊开的奏折上落下横斜的影子，不知?不觉地挪动。

宋徵叹了口气。

他看着?宋落疏的眼睛，低声问：“落疏，朕问你，是?想做长公主，还是?想做皇太女？”

身?为公主，她可以任性，可以仗着?他的宠爱不顾众人非议嫁给一个卑贱的奴隶，而他会尽他所?能，用帝王的无上权力?，为她挡下那些?不堪入耳的闲言碎语。

但?若身?为皇太女，她便不能。

未来的皇夫，事关国本?，关乎江山稳固，他不会容许她胡闹。

宋徵昨日已经召见了三位道士，商议卜算国运之事。立储一事，他仍旧心有犹豫，但?现在他想听?听?宋落疏的想法。

从小到?大?，这是?宋徵第一次过问她的想法。

宋落疏笑了。她笑得乖巧，眉眼弯弯，细碎光影落在眼角，像一颗莹莹的泪。

“儿臣的想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如何想，不是?吗？”

宋落疏知?道宋徵在想什么。她直截了当?地说：“长公主也好，皇太女也好，儿臣都只要霜奴一人。”

宋徵眉心紧拧，指节一下下叩着?桌面，声音愈发低沉：“落疏，你年幼时?朕亏欠你许多，所?以这些?年，朕一直尽力?想补偿你。你应当?嫁给一位全天?下最好的郎君，而不是?一个奴隶。你、你这样，让朕如何心安呐！”

宋落疏微笑着?，一字一顿道：“在儿臣心里，他便是?全天?下最好的郎君。”

第080章 第八十章

焕公公一直在御书房外候着, 见宋落疏出来，他连忙端起笑脸，吩咐两个小太监好生送一送宋落疏。

宋落疏神色淡然地走?了。

里头传来宋徵烦躁的声音：“来人?，上茶。”

焕公公心下一凛, 弯着腰亲自将沏好的菊花茶端进去?, 小心为宋徵斟了半盏。知宋徵心情不好, 他做完事便退至一旁, 垂首而?立, 不敢多?言。

菊花茶入喉, 泛起丝丝苦味。

宋徵把茶盏重重搁回桌上，声音里透着浓重的疲惫：“朕不明白, 朕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女?儿，为何执意要嫁给一个卑贱的奴隶？朕以?为, 她?眼光极高，寻常公子定然是看不上的, 朕已经为她?留心了几位朝中年轻有?为的臣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可她?竟告诉朕, 她?只要他！”

焕公公攥着手，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心道皇后娘娘也是奴婢出身, 陛下您当初是如何在先?帝面前?长跪不起以?死相逼，才求来先?帝一道赐婚的圣旨，难道您忘了吗？

可这话焕公公不敢说。在宫中，议论?皇后出身是大不敬。

“朕只是想尽朕所能，给落疏一个好归宿, 她?终究要嫁人?，不可能一辈子留在朕身边。一个奴隶, 能给她?什?么？”

宋徵眉宇阴沉，手慢慢握紧成拳，“孙焕，你可见过日日陪伴公主的那个奴隶？”

焕公公如实道：“回陛下，有?几回奴才去?长乐宫送东西?，瞧见过几眼。模样?生得倒是俊俏，其他的，奴才便不知了。”

“他原是在哪里做事的？”

“奴才听说是长公主自个儿从宫外带回来的人?。”

宋徵冷哼一声：“落疏年纪还小，说不定是被一张脸哄骗了去?。”

焕公公试探着问道：“此事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宋徵盯着茶盏上浮起的干黄的菊花瓣，沉默不语。

脑海中又?浮现出方才宋落疏的模样?，她?坐在一室日光下，面上带着淡淡的、洞察一切的微笑，就那样?安静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