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那个守寡的……”
“对啊就是她,本以为是个苦命人,想不到啊,如今竟开起了食肆。”
“这……如此肆意妄为,申屠府不管束着点?好歹也算是高门大户吧?官宦之家出来个做生意的女子,不怕招人闲话?”
“我听说他们分家了哇,她一个寡妇,总要找点办法养活自己吧。”
“没分家吧?不是还住在申屠府偏院里吗?”
“这么个俏寡妇,还出来抛头露面,啧啧,肯定有不少人惦记吧?”
“人家坦坦荡荡做生意,怎么,你个死鬼惦记上了?”
乐声渐渐高昂起来,谭怀柯便听不清那些声音了。
自她嫁入申屠府,这些流言蜚语从未断过,如今更是愈演愈烈。可她不愿被这些身外之物所拖累,只要还有一线机会,她就要牢牢抓住。
顶着旁人的身份过活,她心有不甘;父兄的仇恨,她一日不忘;想要在大宣和西境经商的愿景,她仍想实现。无论有多么艰难,既然她没有死在那个河谷之中,就要用尽所有的手段和力气,走出自己的人生。
包含谭怀柯在内的五名舞姬,在台上跳着库普苏尼罗舞。
乐师们演奏的是陌赫民间放牧的小曲《牧野》,山仪给谭怀柯润色过曲谱,比原先的更加细腻有层次,时而热烈如艳阳下飞驰的骏马,时而柔和如月光洒在湖面。
她们跳的是谭怀柯自己编的舞,动作要比乐府排演的那种简单得多,另外四个舞姬是申屠灼托人请来的,算上练习和定期表演的价钱,只有从兰英馆请乐师舞姬的一半,可以说把精打细算几个字发挥到了极致。虽然舞蹈技巧上不如人家,但她们的表演胜在新鲜,跳起来也很有活力,还有抛送彩绸锦囊的加持,食客们对此十分感兴趣。
舞姬们穿戴的衣裳饰品也都是自家织云布坊订做的,很有西境特色,又不会过于花哨,比不得乐府岁末祭祀那般隆重,却与食肆随意亲和的氛围相契合。
一舞过后,谭怀柯喘匀了气,笑吟吟地去给抢得锦囊的食客兑现礼品。
有的食客一无所获,遗憾摇头,有的食客得了酒浆畅饮,大笑着举杯敬酒,还有一个食客得到了免去整顿餐食银钱的凭据,当即又点了三个菜,惹得其他人羡慕不已。
有人追问:“东家,这舞一日几回?此次都有吃白饭的机会吗?”
谭怀柯笑答:“两回,能不能吃白饭,就要看各位的运气了。”
那人又道:“那东家你每回都亲自登台吗?”
谭怀柯摇了摇头:“这怕是难了,您也瞧见了,店里忙成这样,我恐怕没那么多闲工夫,不过我家舞姬跳得都比我好,我才是凑数的那个。”
“哦,东家手里的锦囊肯定是最值钱的,我还想着以后专抢你手里的呢。”
“原来打的这个主意,那我只能告诉你,锦囊都是我们随手拿的,方才抢到我手里那位食客,可是什么礼品都没得到。”
谈笑了一阵,谭怀柯最关心的还是食客对菜色是否满意,便在上菜和送客的时候,观察着哪些菜比较受欢迎,哪些菜容易有剩。
此时一个身着华服的贵公子与她攀谈:“敢问东家,这焉知肆的店名有何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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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焉知其意
这贵公子带着两名随从,坐在一张案边,点了恰玛古羊汤、椒麻鸡、胡辣羊蹄、肉拌面和萨木萨等等,几乎把店里的特色菜点了个遍,还有两瓿酒,算上开张赠送的就有四瓿,显然很有品尝美酒佳肴的兴致。
听他问起食肆名字的寓意,谭怀柯解释道:“公子见笑了,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不过是取自焉支山脉之外,西境新知之味。”
贵公子点点头:“唔,菜品的口味,还有方才的助兴之舞,的确是来自焉支山外,有别于大宣的异域风情。恕我冒昧,观东家相貌,似是胡人?”
“公子好眼力,我算半个陌赫人。”
“那贵店里的这些菜色也都是陌赫的口味吗?”
“这倒不是,我们的大厨是乌须人,入关多年,曾是本郡乐府里的掌勺。但我们菜品既不能说是乌须菜,也不能说是陌赫菜,而是将各种西境菜融合了边关大宣百姓的偏好,做了些许改良。”
“所谓西境新知之味,就是这般融合改良后的味道?”
“正是。”
“那我岂不是白来了?”贵公子面露遗憾,“我是第一次来边关游历,本就是想品尝一下地道的西境菜,今日刚好赶上贵店开张,满心以为案上这些就是最地道的了,结果东家告诉我这都是按大宣人的口味做的?”
有顾客感到不满,谭怀柯当即重视起来,问道:“容我先问一句,公子觉得今日点的这些菜好吃吗?”
“好吃是挺好吃的,你看我们都吃得差不多了。”他点了点身侧大快朵颐的随从,“还有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吃得停不下来。不过我原本就不是冲着好不好吃来的,而是想尝尝真正地道的西境菜。”
“原来如此,是我们误解了公子的意图,也没有向您询问清楚。”谭怀柯示意他们去看店内的菜牌,介绍道,“敝店的菜品的口味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在口味选择上,每个菜牌还分有三个类别,这三个类别的说明标注在了所有菜牌的下方,分别是地道原味、尝鲜新味和特制口味。
“地道原味就是指这个菜品在其发源地的吃法,在调味上不做更改,以满足当地人或者向您这样乐于体验的客人的需要;尝鲜新味则是我们根据边关百姓的偏好改良过后的口味,公子您有所不知,大宣人的口味于西境人差别很大,有时候并不能适应最地道的吃法,既然我们的店开在大宣境内,到底还是要入乡随俗些。”
“说得有理。”贵公子听得津津有味,“那特制口味又是什么意思?”
“虽然前两种口味已大致能涵盖客人的需要,但若是客人有自己的特殊要求,我们会专门做标注,让大厨尽量按照客人的要求做菜。比如有人要求多加胡椒,有人要求一点点皮牙子都不能放,有人要求烤馕要做得很厚或很薄,诸如此类。”
“明白了,贵店考虑得很是周到。”贵公子道,“不过今日点菜时我并没有留意到菜牌下方的口味选择,伙计也没有特地问我想要什么口味的,这就导致我没有品尝到自己想要品尝的味道,东家你看……”
“这确实是我们的疏忽,开张首日,多半是伙计忙得昏了头,一眼断定您是大宣客人,就擅作主张地给您安排了改良过的尝鲜新味。”谭怀柯诚恳道歉,“对不住,您看这样成吗?您想品尝哪些地道的西境菜,我给您重新做一份上来。”
“这次也差不多吃饱了……”瞥见那个清空了盘子还意犹未尽的随从,贵公子无奈地说,“有劳东家,再给我们上一份烤肉吧。”
“好嘞,一份地道原味的烤肉,公子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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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怀柯交代下去,又跟跑堂的伙计再三嘱咐,务必要问清楚客人的口味偏好,不可再疏忽大意。他们食肆与别家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口味可以自行选择,这是一个噱头,亦是她在观察其他西境食肆时获得的经验。
响铃街食肆众多,有些食肆口味地道,受西境人的喜爱,但生意算不上红火。生意最旺的是胡集食肆,他们家就是将原本的口味做了改变,更受大宣人的喜爱,但一味地迎合又让菜品本身变得有点不伦不类。
所以谭怀柯思虑再三,决定将选择权交给食客。前期可能会较为忙乱,对大厨和伙计的要求也高,扎里叔是个暴脾气,听她提出如此麻烦的要求,气得差点用锅铲敲她的头,好在最终还是被她劝服了。
谭怀柯相信,这样做不仅能吸引更多的顾客,还便于他们在更多的尝试中总结出更新更有特色的口味,可谓一举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