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1 / 1)

怨忿归怨忿,谭安芙面上仍是云淡风轻,仿佛与她们十分熟稔,顺势坐到了申屠霁身旁的蒲团上。申屠霁暗暗撇了撇嘴,往窗边靠了靠。

见她面露犹疑,老夫人道:“包大娘子有什么事吗?”

谭安芙左右看看,刻意半掩着面小声说:“方才我随阿翁在东院听曲,与申屠大人在回廊里打了个照面,之后就见他往主屋行去,估摸着是去求见秦王殿下了。”

“嗯。”申屠老夫人心不在焉地应着。

“这本没什么,可申屠大人那时被送茶点的仆役撞了下,匆匆离开之后,我就在地上看到了这个……”谭安芙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事,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接过来看了看,不动声色:“多谢包大娘子交还。”

申屠霁大大咧咧道:“这不是次兄的玉珏吗?怎地如此不小心,就这么落在地上了。”

谭安芙蹙起眉头:“认出这是申屠家的玉珏,我便赶紧捡拾了起来,因一时碰不到申屠大人,只好来找老夫人了。只是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吧。”这显然是有备而来,老夫人也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夫人请看,这拴着玉珏的络子是簇新的,想来是近日刚换的络子。”谭安芙声音压得更低了,“换络子原是寻常,可这上头的瑟瑟珠却有些不妥。前几天我去找妹妹聊聊家中境况,不意间看到……看到……”

“看到什么?”申屠霁急得追问。

“看到妹妹的案上也有一串这样的瑟瑟珠镯子。”谭安芙讳莫如深地说,“谭家也做过西境瑟瑟珠的生意,不同产地不同批次的珠子,品相都差别很大。我认得出来,妹妹那串镯子,和申屠大人这络子上的瑟瑟珠怕是出自同源。”

“包大娘子这话是何意?”老夫人冷哼一声,将那玉珏搁在案上。

“真的假的?我看看!”申屠霁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好奇,赶紧拿过来细看,“真漂亮啊,这瑟瑟珠通体莹碧透凉,是顶好的品相,整个河西四郡都难找到一样的。”

“可不是么。”谭安芙索性把话挑明,“如此珍贵的瑟瑟珠,一人拿来做了珠串镯子,一人拿来打了玉珏络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夫妇俩的定情信物呢。老夫人,瞧这编络子的手艺,不知是谁如此巧思,用的是织云布坊的金丝红锦线,打的是如意同心结。”

这下就连申屠霁都听懂了,当即惊得脱口而出:“你是说我次兄和大嫂……”

老夫人厉声喝止:“霁儿!休得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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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安芙继续煽风点火:“寡嫂与小叔……原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之事,只是唯恐夫人您还被蒙在鼓里,不能早做打算。他日若是被旁人拿去大做文章,不仅会影响申屠家的声誉,申屠大人的仕途多半也会受人指摘,那就得不偿失了。”

老夫人哼道:“包大娘子还真是热心肠,刚巧捡到我儿的玉珏不说,还刚巧在我家子妇那里见过同样的珠串。有劳你费心,特地跑来告诉我,只不过这是我们申屠府的家事,尚且轮不到外人来说三道四。”

“我……”眼见没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谭安芙也豁出去了,不再压低声音,而是故作难以置信地说,“夫人,我以为申屠府向来家风正肃,规矩森严,难道你就坐视他们叔嫂二人的苟且之事吗?”

“我家子妇是你亲妹妹,我倒是不知你为何要在我面前刻意诋毁她。”老夫人收起玉珏络子,无动于衷地说,“原本来这儿是躲清净的,竟还要被人无端叨扰,若是包大娘子闲来无事,还请另寻别处赏玩吧。”

谭安芙咬了咬牙,冷笑着说:“夫人既不愿听,回头闹出了风波,休怪我没有提醒。”

老夫人兀自关窗喝茶,不再理她。

待她走后,申屠霁不安道:“阿母,大嫂和次兄他们不会真的……”

老夫人叹了口气:“无论真假,今日这场大宴,咱们申屠家怕是要丢丑了。”

“怎么会呢?次兄的玉珏咱们不是拿回来了吗?”申屠霁也压低了声音,“什么瑟瑟珠定情物的,又没有实证。”

“流言蜚语,要什么实证。灼儿见天往那偏院跑,他俩又能有多清白?真当我老糊涂了么,先前锁了院门也拦不住,我又能有什么奈何?”老夫人道,“你当这包大娘子真是好心提醒吗?他们谭家与谭怀柯因花憩街的铺面之争生了嫌隙,恐怕是想借此机会坏她名声,让她失了申屠家的倚仗,好割肉给谭家垫脚参选皇商呢。”

“这……这要如何是好?且不说大嫂的名声,次兄刚刚为官,身负重任,这不是要给我们整个申屠府泼脏水吗?”

老夫人敛目想了想说:“她来找我,本是想借我的手暗中惩治谭怀柯,眼见我不着她的道,待会儿恐怕还要借机发难。叔嫂不伦暂且放到一边,申屠家不能丢这个丑。霁儿,你去找你大嫂,把这事告诉她,看她如何应对。”

申屠霁急忙起身去寻人了。

不一会儿,申屠霁喘着气跑回茶室:“阿母,大嫂让我给你带话。呼,她说”

彼时谭怀柯从容笑答:“感恩君姑深明大义,我早有盘算,任凭我那阿姊出什么招,自不会让她辱没了申屠府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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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理直气壮

申屠霁松了口气,给自己灌了两盏茶,悄声宽慰道:“大嫂如此理直气壮,看来与次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阿母且安心吧。”

到底是在郡守宅邸,方才谭安芙最后几句有意声张,已引得她们不远处的宾客侧目,这会儿虽面上看不出来,指不定有几双耳朵隔着屏风听热闹。老夫人见她一派天真的模样,没有多言,只摇头叹息。

谭怀柯说“感恩君姑深明大义”,可没说“君姑莫要听信他人谗言”,深明什么大义?不就是默认了自己与申屠灼暗地里的往来吗?她是在多谢自己没有当场发难,没有顺着谭安芙的挑拨拆她这个申屠大娘子的台,甚至还差人提醒她留意。

她早有盘算,正表明她与申屠灼“苟且”已久,压根有恃无恐。饶是有人非要戳穿对峙,她也浑然不惧。

老夫人阖目养神,暗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

当初给衡儿相中的姻缘,怎地阴差阳错落到了灼儿的头上?而且自灼儿授官归来,明显对这个寡嫂更加上心了。那时她刚经历丧子之痛,将满腔怨恨宣泄到了这桩亲事上,终究是坑害了一个无辜替嫁的小娘子,难道这就是上天对她的报应吗?

就在老夫人伤神之时,谭安芙却开始惺惺作态,借着赏花的契机,做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与其他商贾女眷攀谈起来。

旁人见她神色焦急,时不时往茶室和商会那边望去,便有意打探:“芙娘子这是怎么了?瞧着心事重重的。”

早些谭家兴旺时,这些女眷也算是她的闺中好友,虽然知晓她已为人妇,但对她夫家实在不甚了解,还是习惯称呼她“芙娘子”。

谭安芙十分受用,自然地接下话茬,故作忧虑道:“哎,我兴许办了件错事。”

接着她将自己如何捡到申屠大人编了瑟瑟珠的玉珏,如何交还给申屠老夫人的经过说了,那些小娘子意兴阑珊,觉得这有什么做错了的。而后谭安芙语气一转,说自己多了句嘴,在老夫人面前提起自己曾在妹妹院里见过同样鲜亮的瑟瑟珠手串,不知怎么的,就惹了老夫人沉了脸,还让她不要信口雌黄。

她假装自己不懂,那些小娘子可都是惯会揣摩的人精,霎时间就想到了有关申屠府那对叔嫂和各种传言,从前都是捕风捉影,这回岂不是有了送上门的物证么。

其实寻常人嚼舌根,最多就冲着别家的秘辛过过嘴瘾,既不会真的去求证,也不至于当众下别人的脸面。然而近来谭怀柯操持着广利商会在河西的诸多事宜,为了争取在新商道上的经营权,明里暗里动了不少其他商贾的利益,早有人对她怀恨在心,正愁没找到把柄拉她下来呢,这就逮着了送上门的机会。

毕氏商号因为谭怀柯的介入,失去了最大的西境珠宝货源,这段时日他们与广利商会闹了好几次龃龉,张掖郡人尽皆知。而谭安芙这番话,实则就是说给毕家的大娘子听的。

不出她所料,毕大娘子将此事转述给了自家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