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1 / 1)

傍晚来到皇城附近,他们又在僻静处将马车换成了小轿,由那四名护卫抬往中宫。

召见来得太过仓促,谭怀柯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连沛儿都不能跟随在侧,难免忐忑不安。好在胥观白是中宫女史,可名正言顺地与她同行。

马车换成轿子后,胥观白就一路伴在她的轿边,陪她说说话,给她讲解百胜节的来由和习俗,还不忘提醒她入宫后的诸般礼仪,总算让她定下心来。

轿子逼仄狭小,谭怀柯待得憋闷,忍不住撩起轿帘,往外头探看。

夜幕降临,街面上却灯火通明。此时恰好有一支私社祭祀的队伍从他们旁边经过,欢快地奏着鼓乐,十余人皆带着各色傩面,或如百兽,或如花木,或如神鬼。他们摇响腕间的串铃,口中唱念祝词,随着鼓点旋转舞蹈。

谭怀柯看得入了迷,若不是身体有恙,又急着入宫觐见皇后,她真想下了轿子,戴上傩面混迹到人群中,与大家一起庆贺节日。

由于取消了宵禁,即便到了平日打烊的时辰,街边的摊贩和商铺还在张罗生意。

她时不时就能闻到诱人的美食香气,看到琳琅满目的新奇器物,还有各种引人叫好的杂耍表演。这会儿生意最好的当属傩面摊子,她在闹市一连看到好几家,其中一个摊子前排着长队,显然要比其他家更受欢迎。

谭怀柯忍不住问:“观白娘子,为何那个摊子生意格外好?”

胥观白往那边扫了一眼,笑道:“因为大部分傩面摊子都是从匠人手里进的货,临时过来卖成品,摆出来的样式都大同小异。但是那家摊主自己有手艺,你仔细看,他只摆出来三五个自己独创的精细傩面,其余的都是做好的简易模子。摊主可以按照客人的喜好当场修改形状,还可以让客人在雕好的傩面上自己着色。”

“那他这门生意岂不是极为耗时?隔壁卖出去十几个了,他才只能做成一单。”

“可不是么,要不他那摊子前也不会排长队了。”轿子从傩面摊子的不远处路过,胥观白指着那里说,“不过你也不用替那摊主操心,他这一单可赚得多了,算下来恐怕比隔壁的好几个傩面加起来还要贵呢。”

“啊?他手艺如此精湛吗?做出的傩面这么值钱?”

“不是他手艺有多精湛,而是他懂得物以稀为贵,而且跟旁人做的生意也不同。其他摊主卖的只是一个傩面,他卖的却不止如此。”

“我明白了。”谭怀柯想通了其中关窍,“他为客人当场改出一个贴合心意的傩面,还能让客人体验到亲手着色的乐趣,这些才是他真正贩卖的东西。”

“没错,别看他一直在忙活,其实他耗费的心力并不多。你若是亲自去试试,就会发现做好的简易模子有很多种,当下时兴的样式几乎都已囊括在内,通常他要动手修改的地方很少。除非对方开价极高,或是提前订做,否则也不需要做出像他摆出来那般精细的傩面,不过是玩个噱头罢了。”

“可是有很多人吃他这一套。”谭怀柯不忘汲取生意经。

“安都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多的是达官显贵。”胥观白说,“他们不稀罕那些随处可见的寻常物事,就喜欢与众不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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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渐渐远去,他们进了皇城。

行至中宫,轿子和护卫都留在了外面,有宫女来迎接,领着她们二人穿过回廊。

宫中也挂着无数灯盏,远比外头的还要精巧美观,谭怀柯却毫无赏玩的心情。仓惶的感觉再度袭来,她拢紧大氅,强撑着虚弱的病体,端出公主仪态,面上越发不露声色。

先前她在马车上问过胥观白:“皇后是个怎样的人?”

胥观白宽慰她:“无需担忧,你是陌赫公主,陛下为三皇子钦定的王妃,皇后慈和,又深知此次和亲的种种磨难与苦衷,定不会为难你的。”

隔墙有耳,有些话她们不能说得太过直白,但谭怀柯听得懂,皇后是太子和三皇子的生母,自始至终都是支持这场和亲的,应当不会对她不利,或者阻挠他们行事。

“那这次秘密召见,是为了什么呢?”陌赫公主的病情已由太医呈报给中宫,此时突然召见,还换车换轿掩人耳目,谭怀柯一时想不出缘由。

“朝中局势晦暗不明,和亲队伍已经到了,总不能一直拖着不见。或许皇后殿下是想当面见一见你,再做决断吧。”胥观白敛眸道,“有些事若等正式召见时拿到台面上,就是绝无更改、再反悔不得了,提早分说清楚,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宫灯摇曳,回廊终于走到了尽头。

少顷,她们见到了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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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秘密召见

隔着细密华贵的珠帘,谭怀柯执陌赫礼节,双手手背相贴,食指弯曲捏住拇指,自眉心划至胸前,躬身拜见:“陌赫国阿斓公主,敬问大宣皇后殿下安康。”

胥观白说过,她初入皇宫的所有拜谒都按照陌赫王族的礼节来应对,直到与三皇子大婚之后,才改为以大宣的礼节为主。于是阿伊沙将陌赫王族的礼仪一一教导给她,胥观白将大宣命妇的礼仪一一教导给她,长久的练习之后,如今她做起来已是得心应手。

乍看上去,她似乎就是名副其实的陌赫公主。

皇后屏退旁人,只留下一名心腹女官陪侍。女官轻轻撩开珠帘,她走出内间,绛色绣金的裙裾曳地而来,将一阵沉静的熏香气息带到谭怀柯与胥观白面前。

正如胥观白所说,皇后面容慈和,丝毫没有上位者的盛气凌人之感。

她与当今陛下是少年夫妻,曾经亦是名动安都的绝色佳人。而今她已是两位成年皇子的母亲,能看出上了些年纪,体态略显丰腴,却别有一番庄重典雅之美。

因不是正式临朝的场合,她的衣着妆容也很随意,头上松松挽了发髻,几乎没有什么缀饰,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美妇,来与她们话话家常。

皇后坐到早已摆好茶点饭食的案几前,示意她们各自入座,温和地说:“阿斓公主身体抱恙,从冯翊郡赶来宫中,一路车马劳顿,委实辛苦。来,快坐下歇一歇,不必拘谨。”

谭怀柯回礼:“多谢殿下。”

“观白也是,这一趟远赴边关,吃了不少苦吧,瞧着都瘦了一大圈。我让人给你备了最喜欢的梨肉圆子汤,趁热多吃些。”

“是观白任性,给殿下徒增牵挂了。”

待她们两人喘匀了气,大致填了肚子,皇后才切入正题,对谭怀柯说道:“本宫知你处境艰难,身子不爽利,近来还中了毒,本不该这般仓促地把你请来。可事关重大,有些话必须当面分说清楚,否则若生了误会嫌隙,后头再出了岔子,就不好收场了。”

谭怀柯端坐正色:“殿下请说。”

皇后直言:“当初陌赫那支和亲队伍被尽数屠戮,真正的阿斓公主早已身死,镇西军在太子的授意下将此事强行压了下去,本宫亦力抗朝中非议,遣观白去河西设法弥补周全。你可知我们费尽心思,为的是什么?”

“为了让这场和亲得以延续,为三殿下争取实权,从而稳固东宫的地位。”身在局中,谭怀柯也不用装傻充愣,与皇后绕弯子。

“正是如此。”皇后道,“就在前日,琮儿的封号已经定下。一旦与陌赫的和亲礼成,陛下欲封琮儿为秦王,授金册金宝,岁禄万石,府置官属,封地在安都以西十二郡,涵盖了河西四郡与阳关。”

“秦王……”胥观白心中一凛,秦、晋、齐、楚,此四字为最高亲王品阶,赐封秦字,可见陛下有意重用三皇子,且愿意给东宫增加一些底气。

“这封号也不是白给的。”皇后继续说,“提驽铁骑在西境日益嚣张,面上装得还算和气,却屡次侵扰大宣边塞,事后又以沙匪之名推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琮儿得此封号与封地,自是要挑起平定西境纷争的重任。

“本宫母族式微,以致如今太子统军之权旁落。当初为了指使镇西军掩下公主身故的证据,太子费尽心机,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若不是有琮儿与陌赫的婚约做筹码,能窥见一点陛下分割军权的苗头,恐怕连镇西军都不愿买太子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