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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谭老爷的语气缓和下来:“怀柯啊,我们始终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又何必真闹得水火不容呢,对谁都没有好处。我是为你着想,谭家过得好了,自然也不会忘了照拂你的,届时我们与申屠家珠联璧合,皇商之名唾手可得。”
谭怀柯见好就收,不再与他针锋相对:“谭家若能取得皇商名额,我自然也与有荣焉。谭老爷,您眼下最棘手的就是花憩街那边的铺面对吧?若不是因为那十间铺面的拖累,谭家何至于到如此捉襟见肘的地步。”
“正是这么说。”
“哎,我是真想参加皇商擢选,可谭老爷说得也是,我手上这仨瓜俩枣压根不够看,还是不去奢望了。”谭怀柯提议,“这样吧,虽然我手头不算宽裕,但我还是愿意为谭家出一份力,接手几间花憩街的商铺,但不是租下来经营,而是直接买下。”
“买下来?”谭老爷又有些犹豫了,铺子卖给她,以后赚了钱他可就分不到了,感觉自己还是吃了亏。
“对,买下,这样谭家才没有后顾之忧啊。”谭怀柯劝说,“擢选皇商要求商户与黑产毫无瓜葛,若是不与谭家彻底切割,还有账面上的往来,日后难免被有心之人翻出来纠察,要真的因此丢了皇商的名号,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事谭老爷自己也琢磨过,在偷摸赚钱和皇商名额中摇摆不定,那位诓他入局的严县丞曾说租出去经营也无碍,可那人的话他断然不敢再信了。如今想来,那点租金解不了燃眉之急,把现银拿到手才是最稳妥的。
谭老爷道:“唔,买下来可不便宜,你能接手几间?”
谭怀柯扒拉着算盘:“按照花憩街现在的市价,我手里的现银只能盘下来一间。”
“一间?太少了!”都不够他偿还柜坊利息的。
“若是用我手里的两间嫁妆铺子去做抵押,约莫可以盘下来三间。”
“你不是还有个焉知肆么?一并抵押了,从我手里盘走五间去!”反正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谭老爷恨不得速速出手,多套点现银回来。至于谭怀柯要怎么办他才不管,那三间铺子归不了谭家,全抵给柜坊他都不在乎。
“五间……”谭怀柯看着他手里的卖身契,咬了咬牙说,“行,我可以盘五间下来,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谭老爷警惕道。
“我倾家荡产替谭家解围,总不能半点好处都没有吧。”谭怀柯道,“就用买你五间铺子的银钱,一并赎了我这卖身契如何?”
“不成。”谭老爷下意识反驳,这东西握在手上,以后总还能派上用场,他可舍不得丢了要挟她的把柄。
“那这生意是谈不成了。”谭怀柯叹了口气,“上千贯银钱都买不来我这卖身契,我又何必自讨苦吃,要不您还是去跟申屠老夫人摊牌吧,就说……”
“行吧行吧,你买下五间铺子,我便给你销了奴契。”
“成交。”
谭怀柯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她总算把这个威胁铲除了,以后恢复了自由身,再褪去一层层伪装,她就可以做回自己了。
至于那五间铺子,她可以另想法子解决。
上次与三殿下提起花憩街,他似乎不满于眼下的构建谋划,还提过朝廷有意出台拓宽边关商路的政令,说不准会有什么转机呢。
至此,谭怀柯散尽千金,销掉了自己的奴契。
而谭老爷也觉得自己赚翻了,五间铺子出手,足够他偿还大部分的债务,剩下的五间大可慢慢寻找冤大头接盘。谭家再次于他手中起死回生,谭老爷志得意满,顿时百病全消。
与此同时,他又惦记上了谭安芙上回提及的事情。
谭怀柯已然销了奴契,今后不受控了,不如重新往申屠府送一个女儿?
那位浪子回头的二公子,如今看来,的确是个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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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闻风而动
不止谭家一户这么想,河西四郡的好些人家都这么想。
申屠灼凭借绘制的“千金渠”图卷在岁末祭祀上一鸣惊人,随后池郡守又将开沟引渠的重任交给了他,但凡消息灵通点的人家都闻风而动,这位纨绔公子的风评立时反转,成了许多待嫁娘子眼中有前程的好郎君。
有人说,申屠二公子从前有兄长护佑,乐得做个浪荡儿郎,在乐府里领份闲差,过过眠花宿柳的日子,只等着兄长拜将封侯,自可一世无忧。只可惜申屠衡英年早逝,他这才幡然醒悟,在阿母的鞭策下承担起家业,不得不奋发图强,给申屠府争口气。
也有人说,申屠二公子的纨绔只是表象,他从来都是家中最有智慧的人。当兄长从军挣功时,他安分享乐,结果他那位文武双全的兄长再出众又如何,还不是成了沙海枯骨,而他既保全了自身,又名正言顺地成了申屠府的下一任当家人。
而且他蛰伏多年,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震动四郡的“千金渠”,能拿出这般细致的图卷,绝非一日之功,恐怕是耗费了数年心血,只为了一朝功成。借助治剧实绩走上察举这条路,岂不是比他那兄长要明智得多。(注:治剧:察举考核中的一项,考察治理复杂郡县的能力。)
无论众人如何猜测,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浪子回头金不换,沧海遗珠般的好儿郎,再不押注就晚啦!
因此,近来申屠府的门槛常有媒人来踩,就连老夫人下令封府那日,外头都有两个媒人探头探脑地候着,生怕被人捷足先登了。
这两个媒人打听到府中老夫人动了怒,却不知是为何。毕竟在外人看来,能得到郡守大人的赏识,眼瞅着就要被举荐的儿郎,放家里供着还来不及,怎么会罚跪痛斥呢?后来不知怎么就传出来,说是二公子似乎有了心仪的小娘子,可惜门不当户不对,老夫人怕他受那小娘子拖累,这才会封府教训。
这谣言半真半假似是而非
殊不知老夫人情愿申屠灼继续当个纨绔,也不想让他沾到察举为官之途分毫。殊不知他的确有个心仪的小娘子,却不是因为什么门当户对的缘由被阻隔,而是小叔觊觎阿嫂,要在已故兄长的牌位前强抢新妇。
媒人们嚼着舌根:“那二公子心悦的,不会是兰英馆的霏娘子吧?据说他给霏娘子写过好几首小曲儿呢。”
另一人磕着瓜子道:“不像,这几个月二公子都不怎么去兰英馆了,我猜是乐府里的乐伶舞姬。那边好些都是落魄世家的罪奴,颇有些来头的,不仅会琴瑟和鸣,还会舞文弄墨,这样的才最勾人呢。”
不过这些流言蜚语都无伤大雅,她们一边猜测二公子心仪之人是谁,一边更加卖力地为申屠府说媒。只可惜申屠老夫人面上和和气气地接待,却从未给过半句准话,只推说灼儿忙于公事不在家中,自己做不了他的主。
外人不知,其实老夫人是很想给申屠灼挑个好新妇的,尤其在他说出那番不孝不悌的抢嫂言论后,所以她才会好生应酬着这些媒人。
但是她更想彻底熄了申屠灼参加察举的心思,之后再考虑这些儿女情长。否则人家小娘子是奔着当官夫人来的,结果一转眼郎君的求官之路就被堵死了,难免心生怨怼,到时家宅不宁,也是桩麻烦事。
媒人们屡次失败,虽有些灰心,却也没有全然放弃。反正老夫人不冷不热地招呼着,还请她们坐在茶室歇息等候,多跑几趟也无不可,说不定哪一趟就跑对了呢。
在府中碰面的次数多了,这些媒人也都知晓了对方是为谁家来的,时不时还会互相损上几句,明褒暗贬也好,揶揄打趣也好,都是彼此惯用的伎俩,图个口舌之快罢了。而今日又添了一位新媒人,却是上一回说媒时的老面孔。
上回这些人登门说媒,是为了大公子申屠衡的亲事。而这位余婆,正是说和了谭家嫡女与申屠衡的那位媒人。
其余媒人对望一眼,不禁讶然。
不会吧,上回说好的亲事,儿郎死了,新妇也临时换成了家中庶女,那场招魂迎亲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这回是还没死心,又想把嫡女重新嫁进申屠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