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1 / 1)

“义父他……他怎么会……”季休明表情一片空白。

江离停了脚步,并不回头:“谷口的破阵之法有两种,山庄所知的方法需绕阵半个时辰,可直接破阵入谷的,父亲只教了你。那晚般若教踏入山谷,他就明白与你有关。”

“……”季休明怔然半晌,泪水夺眶而出,他咬紧牙想忍住,反而连肩膀也止不住地颤抖。经历过漫长的混乱、愧疚和不安的折磨,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江离默默地听着背后逐渐压抑不住的痛哭声,既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

戚朝夕轻轻地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地上的青霜剑捡起,然后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道:“江离,我们回去吧。”

江离看向他,点了点头,体内灼烫燃烧的血液已经熄灭,似乎化成了一堆渐渐冷却的灰烬,力量随之一点点流失,他借戚朝夕的支撑勉强站稳,往外慢慢走去。

虚谷老人摇了摇头,也跟着离开。

江兰泽复杂地看了季休明一会儿,抬步想走,又禁不住转回身去,认真道:“季师兄,不是伯父他们赶你走,是江离把出谷的机会让给了你。”

季休明似懂非懂地望向江离的背影,以手撑地想站起身,却失去了力气,两个字在喉中滚了良久,才艰难地吐了出来:“云若……”

他不确定江离是否听到了,江离的脚步没有停顿,身影没入了洞窟中,再瞧不见了。

刚走出山洞没几步,江离忽地脚下一软,险些栽倒,被戚朝夕给一把捞住了,再看他的脸色,已然变得苍白虚弱。

“你感觉怎么样?”戚朝夕瞧着他。

江离轻轻摇了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眉心紧蹙,痛苦地按着胸口,脱力地跪倒在地,不知从何而来的彻骨寒意仿佛一只巨掌将他一把攥住,他克制不住地发抖。

“糟了。”虚谷老人看到江离的眼瞳陷入一片混沌,知道他已失去了神智,忙示意江兰泽脖颈上的那道血痕,“快捂住伤口离远点儿,千万别让他闻见血腥味。”

江兰泽赶忙照做,戚朝夕焦急地转向虚谷老人:“前辈,我能做些什么?”

“你先……”

不等虚谷老人说完,江离猛然把戚朝夕扑倒在地,他身体仍在微微发抖,像是冰天雪地的人渴求温暖,无意识地贴近温热躯体,又像是觅食的猛兽,朝猎物最脆弱的脖颈凑近。

戚朝夕抬手抵住他的肩膀,挡开了一小段距离:“江离,醒醒,我嘶!”

江离一低头咬住了他的手腕,毫不留情,红豆似的一串血珠顷刻滴落。

虚谷老人快步上前,伸手在江离的后颈上用力一捏,江离顿时松了口,昏倒在了戚朝夕的怀里。

戚朝夕这才坐起身,额上疼出了一层冷汗,看着被虚谷老人拉住止血包扎的手腕,无奈道:“我这还是平生头一次被咬伤。”目光转向怀里,江离睡着的模样倒安静,只是唇边残留着一点血迹,他想起什么,不禁失笑,改口道,“第二次。”

“我先带他回客栈,劳烦前辈和少庄主去那边断崖下走一趟,般若教应该已经在搜寻不疑剑了,你们不要硬碰,看看情况再说。”戚朝夕道。

虚谷老人点头答应,江兰泽则担忧道:“你伤了右手,一个人带他回去行吗?”

戚朝夕笑了一下,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江离的头发,动作间藏了说不明的怜惜:“瘦成这样了,一只手也能抱起来。”

第66章 [第六十五章]

回到客栈时天已黑了,戚朝夕还记着江离背上挨了那黑蛇的一记,终究不放心,将他放在床榻上,正人君子似的默念了一声心无旁骛,解开了他的衣裳,轻轻地翻过了身。

少年的身形虽纤瘦单薄,却隐含了一股坚韧的力量感,肤色白皙,便衬得后背那一大块淤血愈发狰狞。

“就知道你嘴里没实话。”戚朝夕摇了摇头,伸手在昏睡得毫无知觉的江离脸上捏了一下,算作惩罚,然后转去行囊里拿了药膏,先倒在掌心捂热了,才慢慢地涂在他背上。

上过药后,戚朝夕将他翻回身,还顺手解散了江离束起的头发,以指为梳地理了几下,却忽然发现他的鬓边多出了一缕白发,变化几乎就发生在眨眼之间,刺目得不容置疑。

尽管江离安稳地睡过去了,但《长生诀》仍在一刻不停地侵蚀这具身体。

戚朝夕静默着,手指顿了好一会儿,然后缓缓下滑,虚停在了江离的丹田上方,他似乎在迟疑,内力慢慢凝聚于掌心,像要朝丹田按下,微微一动却牵扯了手腕上的伤,不由得一抖,内力便散了。戚朝夕怔了一下,随即苦笑出声,他为江离盖好了被子,起身在房中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然后坐在桌旁将自己身上的大小伤口处理了。

没过多久,虚谷老人和江兰泽也回到了客栈,他们匆匆地推门进来,神色微妙。不待他问,江兰泽张口便道:“戚大侠,你绝对猜不到断崖下面发生了什么!那个七杀门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正巧在那山坳里,不知道有没有瞧见不疑剑掉下来,但他们跟般若教那帮人打了一架,估计也猜到了这地方有东西,立马派人将周围都封锁起来了。”

这确实出乎了戚朝夕的意料:“般若教肯就此放弃?”

“七杀门那边近百人呢,般若教总共也就十几个,又跟我们在山洞里耗了那么久,怎么打得过,不甘心也只能先撤了。”

戚朝夕一时没有接话,陷入了思索。

江兰泽看着他,又道:“戚大侠,七杀门人数众多,不疑剑就算掉到犄角旮旯里,被搜出来也用不了几天,而我们只有四个人,根本阻止不了他们。”

戚朝夕听出他话外有话,笑道:“那少庄主有什么主意?”

“我们去找沈二哥帮忙吧。”江兰泽试探道,“青山派与归云一向交好,况且是为了避免不疑剑落入魔教手中,他肯定会答应的。”

戚朝夕笑意不减:“少庄主也知道青山派人多势众,沈二公子若是对不疑剑毫无兴趣,就不会在平川镇逗留这么久了。”

“不疑剑和《长生诀》本就是江湖上人人向往的传说,如今又有起死回生的传言,会感兴趣也不奇怪,而且镇上那么多侠客,照你的意思,难道他们都是不顾江湖道义廉耻,一见到不疑剑就想私吞的人吗?那样还算什么侠……”江兰泽越说声音越小。

戚朝夕并不反驳,转向了虚谷老人:“前辈觉得如何?”

“未必妥当,但此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虚谷老人道。

戚朝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向床上的江离:“等他醒了再决定吧。”

翌日,直到将近正午,江离才缓缓转醒。

他的精神不错,气色也如常,除了鬓边新添了一缕白发,看上去与往日别无二致。见他坐起身,戚朝夕还是忍不住想扶一把,江离却摇头拒绝了,一双眼直盯在戚朝夕裹了绷带的手腕上,低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戚朝夕一抬腕躲开了他伸来的手,笑得漫不经心:“这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还好奇你的牙印?”

“我给你换药。”江离掀被下床,去行囊里找出了药瓶。

实在拗不过他,戚朝夕只好在桌旁坐下,妥协地将手臂递了过去。江离轻轻地将绷带揭开,露出的仍是肉红色的伤疤,尚未结痂,显然伤得不轻,何况右腕还是习武之人严防的经脉要害。他抬眼看着戚朝夕,问道:“疼吗?”

自从年纪渐长、娘亲自尽后,他就再没被这么珍而重之地问过,戚朝夕心头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装模做样地想了想,才道:“有那么一点儿疼,不如你亲一下试试,说不定就好了。”

他本想逗江离笑,可江离垂下了眼,一言不发地握着他的手,低头亲吻他的伤疤。那触感是柔软的,微有些痒痛,连带着心脏也变得酸胀,戚朝夕面上的笑容维持不住了,反手抬起江离的下巴,倾身吻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