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1)

“因为事发的头一天,巴氏的后代便横死了。”修玉人一只手扶在腿上,似乎长时间的不走动,有毛病的那条腿很不舒服。

“怎么死的?”

“巴氏人有本钱,直到现在这一代还在城里做点小生意,不过听说三代单传的儿子死得不光彩,包了几个二奶还是三奶的,死在了炕上。”

倒是很合适的死法。巴门的火星苟延残喘了这几代,终是熄灭了。

“所有的巧合都并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修玉人推敲得很有道理,“你把这些都串起来,难道不觉得只有玉娘才能干出这些事?否则巴家的儿子怎会横死,否则那些曾经肖想诋毁过她的燕丘人怎么会承受这样的代价。”

从他的言语中,不难听出对燕丘的恨意。

修玉人回望容音看她的眼神,倒是立刻了然,“你觉得我恨燕丘人?不,我不恨。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罢了,这是定理。就像玉娘可怜,但也终究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从小所受都是女子天生合该被禁锢的教育,所以在父亲要将她嫁出去时没有反抗,后来嫁给巴氏做姨太太,也没有想过要怎么杀了那满脑肥肠的男人,而是净想着自残。死后才想起报仇,终究已经晚了。”

容音喉头滚了几滚,却想帮玉娘说两句话:“你怎么知道她没有想过?只是孤身一人无所依靠,说要反抗何尝容易?”

修玉人两指夹着烟,抬眼启笑的模样,有一瞬间竟让容音仿佛看到了玉娘当年的风华倾城,“就算是不顾一切低声下气地回到王府又如何呢?被人呼来喝去地戳脊梁骨,好过死得比淤泥还低贱。”

容音的视线落到他僵硬的右腿上,“你的腿,天生瘸的?”

他摇摇头,烟丝浮动,“后天。”

对于后天如何瘸的,以及为什么宁家人除了他都在县里做丧葬生意,修玉人一句解释也没有。

对于丧葬生意这件事容音倒是问了问:“当年徐良康不是带着儿子进京了么,怎么现在后人又回来了?”

他掸掉烟灰答:“建国后火葬就慢慢推行开了,文明,也可以省占地,大城市哪里还有传统丧葬的活儿能做?反而回到小地方蜗居还能混口饭吃。”

说到这,修玉人伸直残疾的病腿,直起上半身靠在墙上,盯着容音眯了眯眼,“你有没有发现,其中有什么不对?”

容音早就想问了,“玉娘是你祖奶奶,她如果真想报仇,当年回来的时候就报了,难道还需要等着一村人繁衍几代?”

从他们这行的专业角度来说,亡魂在一个并非死亡地的地方徘徊这么长时间不去,其中必定有大问题要么心愿未了,要么被人困住。

刚才容音没问,是因为她对这个看似老实的修玉人所说依旧存疑,她不可能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陌生人。但是他这样开诚布公地问她疑点,修玉人反而变得没有那么可疑。

出乎意料的,修玉人抬抬下巴看向窗外,那里雾气连绵,群山被笼在浓郁的灰雾中,半遮半掩。

“你知道这是什么山吗?”修玉人话锋一转。

容音目测了一下,“燕丘县应该不在板块交界处吧,这座山是……火山山脉或是冠状山脉?”

修玉人被她堵了一下,“……看不出来你还挺博学的。”

容音客气地点点头,表情严肃,“过奖。”

“……”修玉人尴尬地咳了一声,假装刚才的对话没有发生过,“你眼前这座,燕丘的老人都管它叫锁龙山。锁龙锁龙,顾名思义,连真龙来了这儿都能被锁住。”

容音淡淡瞥一眼远处此起彼伏的地势,“有什么由来?”

“你在这儿看当然看不出来什么。你过来。”修玉人抬手招呼她,在破旧的书架上翻了翻,抽出一叠压箱底的地图册。

容音站过去,看他拂去地图上的灰,“前两年上头想开发旅游,也来我们这儿观测过地形,想着弄几个什么景点。但是不瞒你说,一连请了好几个专家往山里去,最后都不了了之。”

那张地图渐渐明晰,上面画的是整个燕丘的俯瞰图,容音看了才知道,他们眼前能看到的山体只是整座山体的很小一部分。

这座山的整体走势呈环形,在燕丘能够看到的只是龙身,村庄对面的位置才是龙头和龙尾,头尾相接,正好形成一个环,是个小盆地地形。

从风水上来说,有些盆地能聚财,但是还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除却青龙位和白虎位,还要看风的方向等等。地势低洼的地方容易藏污纳垢,湿气也重,所以不宜完全不通风。

但这座山体明显围得死死的。没有风透入的地方,说是块死地也不为过,难怪叫锁龙山。

“道长觉得这座山的风水怎么样?”修玉人问。

怎么样?容音挑挑眉,“比较适合种花。”

“啊?”修玉人不明所以。

容音一本正经地说着冷笑话:“见过盆栽吧?花盆儿的形状是不是和这座山一模一样?要想看见生机,只能在盆地里头栽树种花了,搞农业也行。”

否则,这地方的经济别想发展起来。就这样,还得想办法改造山体形状,没有活风活水,连植物也别想活。

修玉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地图,“燕丘很久之前其实是个大湖泊,这片盆地也是湖底的。后来湖水渐渐缩了,人们靠水而活,也就慢慢地有了燕丘村,不过湖水越缩越小,最后就只剩盆地里的一点。近几十年,也不知怎么的,盆地里最后一点水也缩没了。”

容音抱臂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在想,玉娘之所以被困住,锁龙山之所以变成一个死地,都是有原因的。巴氏的人当年那么有钱,怎么会没有后招呢?我都打听过,当年姓巴的每年春节回来,都要带一大帮子人往山里走一趟。”

“他去山里干什么?”

“祭祖。说是他养的那个道士为他指点了一个极佳的祭祖方位,可以保他长命百岁富贵永存。你信么?反正我是不信。这两年不是有专家过来考察地形么?听说有人在山里看到过墓室遗址,不过后来又说根本不是什么遗址,用料和建造手法全是现代所为,而且也根本不完整。”

容音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是巴老爷留下的?他想在山里给自己……建个墓室?”

“要不他花那么多钱养着那道士,是白养的?姓巴的是个奸商,怎么也得物尽其用吧。况且一个一夜暴富的土财主,难免会想做做皇帝梦,也想死后兵马齐全,有享不尽的美人儿和金银财宝。”

“这和玉娘有什么关系?他想把玉娘也弄过去?”容音坐下,指尖敲敲桌角。

修玉人长叹:“他到底怎么想的,我们就不知道了。不过玉娘现在走不了,肯定和他脱不了干系。我怀疑姓巴的当年在未完成的墓室里做了手脚,用什么办法把玉娘困住了,她想走又不能走,难免会在村里兴风作浪,把怨气撒到村民身上。作孽啊。”

容音低下头沉思。玉娘有后人,她做的这些事情,往后都会由她的后人来承负。就算她能投胎,恶业也终究会换来恶果。

从子孙的角度来说,其实挺冤枉的。容音不由想到自己前些年造下的业,要不是她早就坚定不婚不育大法好,她的后代可能也得一样冤枉。

她抬头看一眼山体,问道:“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去山里查明原委,帮忙把玉娘度走?”

修玉人没说话,可能也觉得这个要求太无理取闹,但也算是默认了。

容音疏淡地笑了笑:“可是村长不知为什么,在这事上嘴闭得很死,你要我上山无疑是和村里的大多数人撕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