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 / 1)

“你也相信这个?”

“很多东西无所谓信不信,愿望不过是对未来的一种憧憬,实际上达成愿望与否对神明的依赖不大,最重要还是自己。”就像小时候她在把愿望写到纸屑上塞进树洞,不过是为了鞭策自己罢了。有时候信仰于人而言,是一种寄托,也是一种力量,自己身上所蕴含的力量。

他明了地点点头,又问,“那你许了什么愿望?”

“身体健康,和新同事相处融洽,职位晋升……”她许的愿望挺实际,至少都是努力便能得到的。

他听着她认真地数着刚才许下的愿望,静默了良久才说,“没有感情上的?”

“有啊,姑父和姑妈家庭幸福,离开盛泰后依然还能保持和古悦的闺蜜状态……”她没完没了地讲,最后瞥了一眼挑起眼眉不作声的李汐,吱地一声笑了出来问,“怎么?难道还应该许愿让神明赐我一个白马王子?”转身拿过签筒递给他,他依旧没出声,随意地摇了一个号码。她自己也摇了,拉他过去按着号码取签文,看他不为所动的样子,没好气地哄他,“这不就有黑马王子了,还用得着求它么?”他今天的确穿了一身黑,虽然不是正装,给旁人的感觉也是疏冷得厉害。不是不苟言笑的人,进退有度中却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傲气。

拆开自己的那支签,虽然看不懂日文,却有大大的汉字“大吉”,她眉飞色舞地拿着签向他扬,“看来我的愿望实现在即了。”眼睛弯成一个半圆,眼波流转的眸子中,熠熠星光明亮而动人。

风吹的旁边系满白色签条的小树哗哗作响,他只是定定地注视她满足的神情,低声地开口问,“为什么没有关于爱情的愿望?”声音很低,却足够她听得清楚,和着风声钻进她的耳朵,嗡嗡作响,传达到心脏,不期然地重重打了一拍。

她只是愣愣地站着,久久才找回自己声音,冷静地说,“爱情本来就是求不来的,爱或者不爱,能爱或者不能爱,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所以你的方式便是不闻不问,六根清净置身于事外?”

他的话总是一针见血,能戳到心底的最深处,她无处可逃,艰难地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后竭力平静地说,“我只想一切都无波无澜。”

“你的无波无澜是用盔甲掩盖着几近溃烂的脓包?”他步步进逼,不给她喘息后退的机会。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依然倔强,只是凉风钻进她的大衣,冷得她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两个人的神社只有萧萧风声和枯叶落地的簌簌声,“既然已经走出来了,又何必回头呢?”

“我控制不了……”连声音都颤抖着,用尽力气憋住,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流下。自问已经用尽力气了,可盘踞在心中十年的东西,哪能因为一句“放开了”便真的消失了?

他低头凝视着她低垂的眼睫,滴落的眼泪一滴滴划过脸颊,良久才叹了口气把她揽入怀里,“要哭就大声哭出来,这样憋着真的很难看。”

“呜呜,你说要帮我忘记他的……”闻着他身上的淡淡薄荷味,她放松着却哭得更大声了,几乎是嚎啕着。

“好。”

“以后不许摆臭脸……发少爷脾气。”

“好。”

“以后只赞我漂亮……不准看别的女人。”

“可我什么时候赞其他女人了?”

“你在酒店赞那老板娘漂亮,说她“卡哇伊”呜呜……”她哭得更大声了,揪着他的衣领。

“那是客套话……”李汐满额黑线。

“你到底答不答应?”她揪着他的衣领更紧些。

“好好好。”他连声应着,拉着她往下走。

她跟着他走了好一段路才问,“你刚才那签呢?不看了?”

“不看了。”他随口应了声,阶梯两旁的灯笼中烛光随风摇晃,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抽了签不看是会有厄运的。”她皱着眉,想要转身拉着他往回走。

他笑,揉了揉她的绒绒的短发,狭长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让她心神迷离,“你不就是我的厄运了!”

她是他的厄运,后来看回头时才发现,原来早已一语成谶。

第51章

窗帘遮得严实,他半陷入书房的藤椅中,脸轻轻地贴在靠垫纷繁的刺绣上,壁灯的光微亮,只模糊地描画出他的轮廓。刚从饭局上下来,连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傍晚便接到那个电话了,错愕之后没有手足无措,淡淡地应了声,让那边的人先别通知老家里的人。若无其事地继续赴宴,继续游走在莺莺燕燕中,连助手也很诧异于他的平静,说到底也是亲生父亲,怎么生分至此。

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上红红绿绿的曲线起伏交错闪烁着荧荧光亮,笔记本前方的是一份份财务评估分析。他很清楚,那里发出的是钱的味道,那是他自二十岁起便发誓要竭力追求的东西。时至今日,他拥有了不少,却懵然不知失去了多少。

其实已经是半夜了,他却不愿意拉开窗帘,似是嫌外头的璀璨夜景太过刺眼了。是很久没这样过了,每天大大小小的会议,满地球乱转,鲜有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的时候,如今稍停了一会儿,愣愣地连灵魂都不属于自己了。莫名其妙地想起小时候,父亲要他背诗,岳飞的《小重山》,每每读到那句“白首为功名”,父亲总是摇头叹息,连岳飞这样戎马一生的铁血英雄都逃不开贪一世英名追权贵烟云的男儿宿命,无可奈何。

奶奶是小学教师,也算是书香世家,从小对父亲管教甚严。他从小就被父亲教导做人要不偏不倚,大丈夫做人要顶天立地。当时他也一直以这样的父亲为荣,三年级写作文,写的是“我的父亲人民好公仆”,直到五年级还被贴在橱窗上当作范文供同学模仿。

到大了一点,同一个大院的书记局长都配了车的时候,父亲只淡淡说了句,“单位不过几百米远,走过路口便是了,配车那不是小题大作么?”人人一提起杨局,都是一个个佩服的眼神。心中完美的家怎么会生出那样无端的事?直到母亲打电话来让他做好准备时他还一脸懵然,他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跳下了他们挖好的坟墓,永世不得翻身了……

抹了一把脸,嘴角轻轻压下,想是今晚喝了不少,竟想出了那么多东西来。指中夹着的烟早已积着长长的一截烟灰,他也不抽,任由它烧着,点点光亮最终湮灭。门锁“咔嚓”一声开了,他没回头,又点着了一支,缓缓地抽着,认真得心无旁鹜,仿佛吞云吐雾是他唯一想做的要紧事。

她没出声,连高跟鞋的声音也埋没在厚厚的地毯中了,就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空间狭小的书房,她却如何都迈不开步子。烟一支接着一支地抽,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最终还是受不住了,忍不住干咳了起来。

他这才晓得有人,略带歉意地说了声“抱歉”,掐熄了烟。声音里有很平淡的疲倦,缓缓飘洒在空中。

“对不起……”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无能为力的痛楚,眼眶有点红,一点都不像冷静自持的她。

他扬起头,看进她自责的瞳孔,安慰着扯出一个笑容,“你已经帮了很多了。”

“爸爸的后事……”她不知如何启齿,这些事家里的人本是让她不要出面的,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情。只是让他自己一人回去面对所有的不堪,她毕竟不忍。

“我明天就回N市,这边S&D的项目就交给你了。”他打断了她的话,自然是知道她的为难,这件事,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出面,父亲当年判决前后的蛛丝马迹,好事人一拿出来,于单家无益,于他也是个死穴。

“回去的事我可以再和爸爸商量,那根本不是个问题……”最重要的事,她愿意陪在他身边,也只有她能陪在他身边。

“这边需要你操持大局,S&D的态度尚未明朗,我们前有MRG,后有萧氏。这一仗要是拿不下来,没法和他们交代……”

“我不需要交代。”她不依不饶。

“我需要……”他深深地看着她,“晓婉,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她扶着书柜,光滑的橡木滑溜得几乎让她的手滑落,她于他而言,依旧只是一个局外人。不知道是怎么转身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来的,走廊的尽头便是一面弧形玻璃窗,窗外是小阳台,灯火璀璨的江景清晰可见,连绵的江水熠熠反射着星光映入眼底。

身边的每个人都对她说,推开窗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便知道有多好了,何必关紧门窗把自己反锁?可是他们不知道,爱上了的那个人,纵使有千般不好,在她心中却依然如奥林匹斯山上的神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