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阵铃声响起,打断了宣玑没来得及出口的放肆。

“啧,”宣玑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电话捡起来,半张脸蒙在被子里,说话都显得哼哼唧唧的,“老肖啊,哦……刚才不小心按断了,什么事……啊?”

盛灵渊披上衣服,见宣玑“呼”地坐了起来:“谁带人去的……王泽?不至于吧?”

他匆匆交代了几句,放下电话,抬头对盛灵渊说:“昨天新闻里出事的那个游乐场记得吗?出事了。”

宣玑和盛灵渊赶到的时候,游乐场已经封了园,老远就看见里面周围起了一层雾。异控局的外勤们在大雾外面围成了一圈,还有个别冒着生命危险看热闹的群众不顾劝阻,在附近长枪短炮地拍照――异控局才刚刚开始无遮无拦地出现在普通人面前,普通人和特能彼此坦诚相见,都又新鲜又不安,如果恰好近距离地拍到他们出任务的照片,有时候能上热搜。

肖征匆匆迎出来,见到盛灵渊一愣,不由自主地站直了:“陛、陛下。”

盛灵渊“嗯”了一声,微微颔首,背着手走到异控局的结界网前,他才一靠近,结界网就迎驾似的掠过银光,自动开了条供一人通过的缝。雾气“呼”地涌上来,几乎同他露出来的苍白皮肤融为一体,与纯黑的外衣对比出锋利的冷肃气质,唯独垂在身后的一束长发上插了根火红的鸟羽,让人想起雪地与槁木间挣出的寒梅,仿佛画龙点睛,忽然间,那冰冷的背影就有了热腾腾的生命力。

肖征看着那背影呆了片刻,直到宣玑在他耳边打了个指响:“哎,差不多得了,再盯着看我罚款了啊。”

肖征回过神来,一脸欲言又止:“你……呃……”

“嗯?”

“没到换季的时候呢,你掉毛这么严重吗?”

宣玑:“……”

单身老狗懂个屁。

“昨天那摩天轮出故障的时候,临时指挥中心突然收到异常能量提示,正好在永安,又是年底,上面怕出事,所以就很慎重地交给了风神一亲自处理。昨天游乐场提前闭园后,王泽就带了一队外勤进去排查异能点,结果他们一进园,里面就起了怪雾,成因不明,我们先后派了两支搜救队,都失踪了,到现在王泽他们已经失联十八个小时了。”肖征说,“要不也不会打扰……”

“魇阵。”盛灵渊在大雾边缘说。

肖征:“啊?”

宣玑:“这游乐场近期有施工的地方吗?”

“有,”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来,“我刚才问过了工作人员,他们说南边正在盖密室逃脱场地,过年得停工,所以这几天在加班加点。”

几个人一回头,见是燕秋山走了过来,金属系的身体果然恢复得快,他已经不用拐杖了,就是脸上挂着对黑眼圈,显得有些憔悴,罕见的,知春没在他身边。

“我归队了,”燕秋山打了招呼,笑了笑,“背了个处分,按规定12个月之内不能参加外勤工作,所以现在在搜救队。”

没想到第一个搜救任务就是给以前的小弟们擦屁股。

“跟我们的新项目有什么关系?”旁边的游乐场总经理战战兢兢地问,“这地方……呃,是有什么冲突忌讳吗?”

自从特能的秘密公之于众,各路玄学就成了热门,据说只要带“风水”“神秘”“玄”之类字样的书都畅销,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和腹黑王爷们为了赶时髦,也都纷纷转职成了风水先生与玄学专家。

“不是,”宣玑说,“你们工人师傅干活太卖力,可能是挖地基的时候把地底下埋的东西刨出来了。”

经理一哆嗦:“这地方以前不会有古墓吧?”

“美的你们,”宣玑乐了,“这是古战场遗迹。”

妖族中,最擅长战场布阵的就是魇兽一族,人族和巫人族联手造出防风石之前,最怕在战场上碰见魇族,一个精通阵法的魇族能困死一整支人族精兵,即便破阵而出,留下的遗迹也经年不散,地雷似的,需要人族阵法高手专门封印处理。

几千年过去,可能是地质变化,也可能是不知情的后人们来来回回地在上面施工,人族的封印已经打穿了,被挖地基的挖土机一锹下去彻底挖断,可魇兽一族留下的东西居然还在,恰好近期赤渊重燃,等于是给遗迹里的阵法重新注入了动力,所以它又“活”起来了。

燕秋山听完愣了愣:“一点阵法遗迹,可以保存几千年吗?”

“不是普通的魇阵,”盛灵渊说着,也不跟众人打招呼,自顾自地溜达了进去,他的身形很快被浓雾吞了,只有头发上绑的鸟羽微微地亮起来,火焰色的光不刺眼,但穿透性极强,轻易就透过浓雾,指路雾灯似的,“我没记错的话……”

宣玑抬脚跟过去:“哎,等等,你慢点!”

燕秋山立刻招呼搜救队:“带上园区地图,跟上!”

游乐场外面分明是闹哄哄的外勤和围观群众,一走进去,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静得让人浑身发毛。

一个搜救队员检查着身上的设备:“手机没信号了,能量检测仪也没反应。”

“奇怪,但王泽的电话是打得通的,”燕秋山说,“联络工具也畅通,我们在外面甚至能查到他的定位,就是电话他们不接,通讯器喊话不应,按定位进去找他们的人都陷在了里面。”

“魇阵又不是高考考点,没有屏蔽信号功能,”宣玑说,“但进来以后,你的五官六感就不属于你自己了,听不见外面的声音――话说回来,灵渊,这魇族残阵里的气息好熟悉啊。”

盛灵渊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我是不是来过?”宣玑努力回忆,“永安南城这一片以前是什么地方来着……”

“焦阳城北,水云桥头,忘了?”

宣玑先是一愣,随后恍然:“我想起来了!从北原回来的那一次,对不对?”

那时候人皇刚刚继位,天魔剑剑身方才出世不久,剑灵看什么都新鲜,还不习惯花花世界,连地图也不会看,那段时间盛灵渊带他去哪他就去哪,至于自己具体在什么位置、走的什么路线,他都稀里糊涂的,再加上古今地理差异,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

燕秋山犹豫了一下,问:“是‘水云桥’之战吗?”

“你也知道?”宣玑有些意外地问,“我记得这知识点还挺偏的,燕队是历史专业的还是史学爱好者?”

“没,都不是,陪知春听过几节网课里讲的,”燕秋山连忙摆摆手,“也就是一带而过,是知春随口说了一句‘水云桥就在永安一带’,我才有印象的。”

水云桥战役在史书上确实是一带而过,只有一句话,夹杂在一堆平铺直叙的战事记录中 ――叛军欲刺武帝于水云桥头,对峙三日,援军至,大败。

这场战役规模不大,史书上没有记载所谓“叛军”是妖族,“援军”是巫人族,因此这么多年过去,也没人知道这场战役的重大意义。

这是巫人族第一次参战,斩杀了魇兽一族的族长和两大长老,魇族就此没落,而后巫人族与人族联手造出了“防风石”,妖族在行军布阵上的优势尽失。自此,虽然人族和妖族之间单兵作战能力仍有天渊之别,但有阵法和符咒的辅助,正面战场上,人族不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蝼蚁,暗无天日的挣扎现了一线曙光。

那年,失踪数年的人族继承人回归称帝,东川巫人族旗帜鲜明地选择了阵营,天下震动,四散各地的人族像是找到了灯塔,纷纷来奔,连在冰川里龟缩多年的北原人都出兵入关。妖族上下皆惊,在人皇从北原回中原的路上设伏,魇族高手齐聚,族长亲至,非得要他的命不可。

盛灵渊在魇阵中被困了整整三天。

宣玑一时恍惚――那也是天魔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参战。